第305章 青龙圣主
雍州西北，神狐殿。
神狐殿，暖玉铺地，红木雕狐，穹顶悬挂着剔透的水晶灯盏，柔光倾洒，宫墙绘着雪狐逐月，栩栩如生。
白玉案几上，冰纹玉瓶插着两株雪梅，两道倩影相对而坐。
一人赤发如焰身姿曼妙热辣，一袭贴身红裙外套紧身网格状丝质法衣，飒气英媚。
一女长发如洗，俏脸珠圆玉润，琼鼻黛眉，狐眼碧眸，一袭雪白狐裘，不染凡尘。
“细雨道子之事，辛苦泷姐姐了。”
“无妨，我只能助她假死脱身，能否躲过后面的劫难，就听天由命了。”
涂秋云狐狸眼弯弯，明如秋水，她纤指如玉，温柔为泷娘斟满酒水，后者并未排斥，娴熟地接受小狐狸的善意，与之对饮。
“多亏有泷姐姐，省去青丘许多麻烦。”
涂秋云唇瓣微抿，声音柔婉悦耳。
她很欣赏这位泷姐姐，美得霸道而强大，起初她非常厌恶宗族派来的异族，卑贱的外人凭什么和身为青丘嫡系的她抢食？
她本想把这头蠢龙逼走，处处刁难，不料泷娘也不惯她，两女大打出手，数百回合不分伯仲。
那焚山煮海，蚀魂焚骨的神火，至今令她记忆犹新。
此后不打不相识，两人以姐妹相称，她平日需驻守神狐殿，接洽万仙朝，泷娘帮衬她许多不说，青丘大部分麻烦也是泷娘出手善后，可谓贤内助。
此次细雨圣女脱身，多亏泷娘出手相助，一人独战三位风云榜上天骄，全身而退。
最重要的是，泷娘有男人，不会和她抢食！
“我族人受青丘庇护，我自当投桃报李。”
泷娘微微颔首，手边放着枚赤红龙面，上有金丝龙纹可掩盖气息。
“轮回道域的情报，很有可能握在此女手中，我只是为她拖住追兵，给她假死创造时间，若再出手相助，很可能被有心之人联想到青丘，便先回返了。”
“姐姐做得对，千道盟疑心颇重，所图甚大，我等必须小心行事。”
涂秋云素手轻轻摩挲茶杯边缘，若有所思。
“姐姐安心，我已托敖涡散布出消息，把轮回道域的嫌疑转移到其他圣女身上。”
言罢，涂秋云碧眼微微转冷，轻哼道：“她的生死倒是次要，轮回道域绝不能落到千道盟手中。”
自雍州大战后，千道盟温和派频繁尝试与四大圣兽接洽，但圣兽嫌弃他们实力孱弱，不堪大用。
直到三年前，温和派秘密与青丘接洽，告知其寻觅到轮回道域真人的踪迹。
后续轮回道域真人身死，临终前曾选八大圣女其中一位，留下传承，温和派便以轮回道域为筹码，试图接触青丘，磋商合作事宜。
奈何千道盟内部派系错杂，走漏风声，八大圣女惨遭围猎。
细雨，则是他们暗中相助的第六位圣女。
“谁都不知道轮回道域在那位圣女手上，她们名为圣女，实为耗材。”
“若有人身死，备选便会立刻补上掩人耳目，如此视弟子性命如草芥，我看他们与血圣教，也没什么区别。”
泷娘唇瓣轻抿香茶，高挺的鼻梁轻皱，似讥讽似轻蔑。
“嘿嘿，不说这些了，姐姐你那心上人，有消息了吗？”
涂秋云碧眼滴溜溜转了一圈，笑盈盈地转过话题。
说实在的，比起冒险救助那些个所谓的圣女，她更倾向于全部杀光。
圣兽看重血脉，轮回道域有伤天和，造出来的都是些残次品，圣兽并不感兴趣，此法只要不落到邪教手中便可接受。
“呵呵...没有呢，他或许是不想见我吧。”
泷娘闻言，精致的俏脸肉眼可见地失落，一双明眸泛起薄雾，似是要哭出来。
她来到雍州五年，未曾寻到半点凌郎的线索，情郎也从未主动联系过她，明明...收下过逆鳞，为何不联系自己，是真的讨厌她了吗？
泷娘挫败，高挺的脊背微微耷拉下来，涂秋云朱唇微微开合，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又何尝不是呢？
这些年神狐殿为蒙蔽千道盟视线，表面上针对归一门和凌白。背地里竭尽全力寻找庇护凌白，并与归一门里应外合，商讨协作。
可如今苦寻五年，仍没有主人半分线索。
若非琴仟姨通过信物感知，确认主人无碍，且就在雍州，她早就发狂了。
碧落姨乃至整个青丘，巴不得主人立刻现身，这些年千道盟得寸进尺，四大圣兽受其所制，疲于斡旋，不堪其扰。
尤其这万仙朝，听说千道盟甚至打起了圣兽嫡系的心思。
“可惜我为女儿身，否则定非泷姐姐不娶，姐姐痴情一片，你这心上人，当真有眼无珠。”
涂秋云唇瓣向上微撅，香腮微微鼓起，颇有些打抱不平道。
“我可号令神狐殿，帮姐姐寻人，若逮住他，定要让其向姐姐好生认错。”
“呵——是我负他，不必了，若他不想见我，也是我自作自受。”
泷娘黛眉低垂，贝齿轻咬朱唇，自嘲轻笑。
凌郎冒险前往雍州，代表归一门与青丘协商合作事宜，这位秋云妹妹曾惨败于凌郎手下，据传还因此受过奇耻大辱。
如今神狐殿由涂秋云主事，所颁布谕令，隐隐有针对凌郎和归一门的架势。
如此情况，让这便宜妹妹帮忙寻人反倒会给凌郎带来麻烦，待时间成熟，凌郎自会前来协商合作，届时，或许是唯一相见之机。
这也是她长久停留在神狐殿的原因，就怕因此错过凌郎。
“妹妹你呢？你那情郎可有消息？”
“呵呵...他怕是不要我了，若有机会，再引荐给姐姐吧。”
涂秋云素手撑着下巴，白洁饱满的额头微蹙成小巧的川字，俏脸光彩肉眼可见地黯淡。
同病相怜，或许是两人皆有情伤，彼此感同身受，方能相处融洽互称姐妹。
泷娘眉眼低垂，触景生情，心头亦是苦闷，不知如何安慰这位妹妹。
她默默为涂秋云斟满一杯茶水，素手伸出，温柔的替小妹把眉角散落的鬓发，绾至耳廓。
涂秋云天资卓绝，有八荒第一仙子美誉，清冷高傲，又是碧落一脉的嫡系，对伴侣要求苛刻，极为排斥外族血脉。
秋云的意中人，想必是位相当优秀的嫡系雪狐吧？
不过...当今青丘嫡脉，还有年轻雄性吗？
......
翌日，晨曦初露，露珠压得嫩叶弯弯。
上房内，凌白辗转整夜，仍未入定，他脑中不断闪烁回放与乙木少主接触的画面，那份熟悉感挥之不去，竟影响到他吐纳修行。
“怪哉。”
凌白缓缓睁眼，长吐出口气后，起身简单洗漱。
他昨夜从珍宝阁，获悉到不少情报，包括轮回道域与八位圣女，以及血圣教的真实目的。
“这血圣教，还真赌对了。”
凌白喃喃，轻轻踱步，心中稍感烦躁。
这位乙木少主，筑基后期修为，根基尚可，绝非小小乙木宗能栽培，大概率就是细雨圣女。
“神魂强度中等，没有特殊之处，应该不是轮回道域继承者？”
凌白思量，他自然了解过轮回道域。
此道域属通用道域，各大玄宗真君皆有掌握，但在中原之外，属于绝对机密，对神魂强度要求极高，筑基修士若无神魂方面的顶级天赋，无法容纳此道蕴。
“前辈？我家少主准备出发，让我来唤您。”
门外传来万川小心翼翼的呼唤声，凌白微微颔首，房门便凭空打开，他踱步而出，而万川则拘谨的低垂下脑袋，侍奉在侧，卑微行礼。
“打扰前辈清修了。”
“无妨，带路。”
凌白表情淡然，时辰尚早，预定的出发时间是傍晚，这位少主很会掩人耳目。
“万川，路上带着你手下弟子，跟紧我。”
“前辈？会...会有危险吗？”
“还好，至少你能活着。”
万川老脸苍白，大气都不敢喘，凌白抿唇轻笑，轻松写意。
这乙木少主谨慎机敏，时刻不离敛息法宝，还有虚丹真人护持，替身吸引注意力。
如果运气不错，大概有一成的几率能剩半口气，苟活几日。
宝华真人尚未捉到血源真人，流云城主也对细雨圣女很感兴趣。
保守估计，此行最少要面对两位虚丹真人，接近二十位心动修士，能活下来算她厉害。
穿过幽深庭院，凌白鼻尖萦绕淡淡的梨花清香，乙木少主静候在红梅树下，柔和的阳光洒在薄薄的假面上，显得恬静文雅。
“叨扰前辈，小女雅名毕鸾，昨日疏忽，忘请教前辈尊名。”
“涂白。”
凌白面如平湖，心中却稍有些意外，今日这位少主，竟是那虚丹老妪假扮。
“此行凶险，前辈若要离去，可趁现在，小女亦有重金相赠。”
“无妨，也不是为你。”
凌白扫了眼身侧的万川，兴趣缺缺，毕鸾假面下的美眸微怔，未再规劝，素手交叉行了一万福礼后，恭敬退下，由万川继续侍奉。
“姥姥，这涂白不过筑基，有什么可在意？撵走便是...”
“此行凶险，人家愿意来帮衬，有此底气背景定然不小，或有大用。”
老太婆的气息隐入红梅林中，凌白却仍能听到她与旁人交谈的声音，并察觉到小阁内，多出四道心动层次的生命气息。
整座阁楼早就在他神识笼罩范围间，他稍微加大神识输出，耳边交谈声便清晰起来。
四位心动修士，应是千道盟温和派费心唤来的增援，至于乙木宗主，似乎遇到什么变故，身受重伤未曾前来支援。
正因如此，老妪方决定立刻出发，并转变警惕的态度，想从他的背景入手，寻求转机。
至于毕鸾仙子，反倒因为归途凶险大增，不想连累他，意欲把他赶走。
“如果有两位虚丹还好说，只一位，插翅难逃。”
凌白唏嘘，他亦从几位心动修士口中，听到不少蔑视，以及瞧不上他的话语，譬如区区筑基，装什么高人等，颇有些忍俊不禁。
他不和要死的人计较，不过这位毕鸾仙子，当真是熟悉啊。
凌白摸出传讯符，给江明雪发送几条信息，告知回返时间，几息过去，收到一串省略号后，方才放心地招呼万川，给每人分发一枚疗伤药丹和传讯符。
都是从珍宝阁顺来的次等货，众弟子却眼睛发光，珍宝般捧着玉牌和药丹，感激涕零。
......
暮云低垂，铅灰色铺满天际延展到天际尽头，刺骨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乙木宗众人安稳行进两日，归程过半，出乎意料地顺利，甚至没遇到过劫修，众弟子稍微松了口气，已经开始讨论回宗消遣。
唯有假丹老妪愈发警惕，心中隐有不好预感。
“不要怕，我说过，会带你们平安回宗。”
数里之外，凌白缓缓踱步，写意轻松。
早在出发前，他便以殿后的名义，勒令万川为首的部分乙木宗弟子紧跟自己，并与毕鸾的大部分错开数公里的距离，遥遥跟在后方。
血圣教的目标是毕鸾，不会也不敢因几只小鱼小虾与他起冲突。
“前辈，我家少主她...能平安吗？”
万川老脸卑微，恭敬侍奉在凌白身侧，在他眼中，这位涂白前辈强如神明，若少主遇险，恐怕只有这位前辈，能够力挽狂澜。
“谁知道呢？”
凌白负手而立，慵懒的舒展身体，目中雷霆似刺破深邃黑天，洞悉远方。
“来了，所有人原地休整，天亮再出发。”
众弟子闻言微怔，尽管落后主队许多，仍冒着掉队被责罚的风险，谨守凌白号令。
同一时间，老妪亦是感知到凌白等人畏缩的动作，正欲传音呵斥，十数息后脸色却勃然大变，厉声大喝：“敌袭！”
容不得老妪多想，她浑身丹气喷薄，灵压肆虐山林。
浩瀚灵威如山岳倾覆，前方数十里的苍天巨木，拦腰折断，地表坍塌，飞沙走石间，果然有数十道漆黑锦衣，气息邪异的修士虎视眈眈，竟不知何时，把他们尽数包围。
“不好，杀阵，带着少主快逃！”
话语未落，厚土融化为血腥池沼，数位弟子立刻身陷其中，哀嚎痛呼。
无数诡异扭曲的篆文，以乙木宗弟子为中心凭空浮现，呈囚笼状向天穹蔓延，无数糜烂肢体，骨爪兽齿，自血池和万千道阵纹中浮现，所过之处，众弟子遁光破碎，血肉残肢一片。
“给我开！”
老妪大喝，丹气喷薄间，平地生出百米金石高山，勉强撑住逐渐收敛的大阵。
该死...血圣教为何会知晓他们的回宗路线？这杀阵又是何物，竟能瞒过她感知，悄无声息设下，这乙木宗，定有泄露踪迹的叛徒！
是那涂白？
老妪竭尽全力维持金石山岳，堪堪撑着坠落的天幕，目送毕鸾和四位心动修士逃出大阵。
联想到涂白提前停止行进，定是有所感知，老妪断定这小子扮猪吃虎，神识强度远在她之上，若真有坏心，他们怕是早就成其囊中之物。
还有机会！
念及于此，老妪浑浊的眸子微微发亮，正要传音给毕鸾，让其去找涂白寻求庇护，不料左臂猛地剧痛，整条胳膊齐根而断，血肉翻飞。
“噗——”
老妪脏腑剧痛，喷出数口血雾，再看所凝聚的金石巨山，亦是土崩瓦解。
杀阵彻底闭合，老妪鼻尖尽是血腥，再无法吐纳半分灵力，再看眼前，三道丹光喷薄的身影正戏谑注视着她，其中一人气息缥缈，血腥染红的掌中还拿着她断掉的臂膀。
“血源子，流云城主，常木道人...”
“呵呵，天宇仙子，别来无恙啊。”
流云城主笑容冰冷，尖细的五官阴翳而刻薄，他把玩着掌中断臂，颇有种猫戏老鼠的戏谑感。
“当年名震流云，姿容卓绝的仙子，却也只成个假丹，垂垂老矣，岁月如梭啊...”
“老夫这匿云诀，丹丸四转之下者，绝无可能察觉踪迹，仙子败的不冤。”
老妪不语，衣袍被血污和汗渍浸透，大口喘息，眼中已有死志。
三位虚丹真人，她又被偷袭，失去一条手臂，身陷杀阵无法补充灵力，可谓十死无生，但至少...要庇护少主逃回乙木宗。
“血源，这老太婆，就送给你和青木做血食了，老夫去会会那小丫头。”
流云城主毒蛇似的三角眼微微眯细，舌尖舔舐唇角，邪异而贪婪。
“听闻八大圣女，皆为绝色，老夫今日便要尝尝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