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恢复记忆
皓翎王宫,静安王妃的宫殿内忙做一团,静安王妃心疼地安抚突发热疾的灵曜,回来玩了一会就喊困,睡着没多久就发起高热。
小夭忙着一会给瑶儿冷敷,一会看看汤药,这药灌了两碗还是没效,浑身滚烫如烙铁。
瑶儿蜷缩在锦被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灼热。静安王妃抱着她,手指微微发抖,掌心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却又怕捂得太紧,只得一遍遍换着冷帕子。
瑶儿无意识地扭动,小手攥紧被角,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呜咽,一会喊冷一会喊热。
小夭端着药碗,轻轻捏开瑶儿的嘴,可瑶儿昏昏沉沉,药汁刚灌进去就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
她眉头紧锁,又试了一次,这次勉强喂进小半碗,没过多久,瑶儿突然干呕,药全吐了出来。
静安王妃眼眶泛红,向医官比划着:“怎么半点都不退……”
阿念急得对着外面的医官呵斥,“快点想办法!”
因静安王妃在内,皓翎重礼,獙君与烈阳只能待在殿外。阿念急得上火,忽然听见殿内小夭惊慌的声音,立刻跑回殿内。
獙君与烈阳顾不上皓翎礼数,紧跟其后。
“瑶儿,瑶儿。”小夭惊恐地想要安抚突然疼得蜷缩成一团瑶儿。
阿念跑回殿内,怒视医官,“怎么回事?”
静安王妃心疼地连连落泪,紧紧抱着瑶儿。
“疼.....我头疼。”瑶儿觉得自己脑袋里要炸开了,好多东西忽然闪过。
獙君探上瑶儿的命脉,体内气息翻涌如波涛。小夭开口说起瑶儿的身体,“针灸,灵力都试过,瑶儿的气息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瑶儿的头颅仿佛被无形之手撕裂,剧痛如万根银针同时刺入脑髓。她蜷缩在锦被中,紧紧拽着被角,却抵不过识海内翻腾的混沌。
一片血色战场,她身披银甲,长枪贯透某人的心脏,温热血珠溅上她的睫毛。
雪夜孤峰,有人从背后拥抱她,低语被风雪吞没,只剩腕间玉镯的凉意刻进骨髓。
某世垂垂老矣时,窗外一树梨花忽而凋零,而榻前无人。
三万年轮回的画面同时炸开!
她看见自己作为巫女祭天、作为将军战死、作为修士堕魔、作为凡人的一生……每一世临终前的走马灯竟在此刻重叠。
最清晰的,却是最初那一世——神石与骨血相融刹那,五色光焰如荆棘刺穿她的灵体。
赤色熔岩灼其肺腑,青霄雷霆碎其经脉,玄冰寒气冻彻元神,最终灵肉在剧烈震荡中焚作星屑。
她口口声声喊了万年的舅舅,最后才看清他眼中快意:“师姐既不肯站队,便用女儿的血祭天吧。”
她玩得最好的朋友,亲自将她骗到不周山,以幻术掩藏杀机,她因以往情意并未设防。
自幼在妖族天庭长大,她许多第一次好奇的探索,都是妖圣等人陪着。
然而,巫妖大战期间,为对抗巫族,妖族有人提出神女为引的计划,她的血脉,她的神力,她对妖族无戒备之心,成为他们首选,
此山乃巫族圣地,利用她体内蕴含的强大灵力来引动山灵之力,破坏巫族地脉。
九婴和鬼车虽然与她交好,但作为妖族将领,他们不得不以妖族为先,也不得不听奉妖帝无声的命令,以“舅舅藏了新奇法宝”诱她至不周山巅。
妖帝开始模棱两可的态度,默许此局。后面他的冷漠与暗示,促成此局。
哪怕不能破坏地脉,也能以她为饵,诱巫族祖巫入阵,神女血脉可激活周天星斗大阵,重创巫族精锐。
她识破阴谋时已陷绝境:不周山结界锁其灵力,九婴吐水火封路,鬼车啼鸣震魄。
危殆间燃本源精血,强行将自己封在不周山,却也导致不周山地气崩裂,埋下共工撞山之因。
天穹的裂痕如狞笑的嘴,吞噬着溃散的星辰。她蜷缩在不周山巅的结界内,指尖抠进岩缝,九婴的水火双链绞住她的脚踝,鬼车的啼鸣仍在耳畔撕扯神识。
她忽然想起幼时舅舅抚着她发顶说“娲皇血脉当护佑三界”,此刻才懂那笑意里的冰渣。?
?地脉在脚下剧烈震颤,巫族的诅咒正通过山灵反噬她的五脏。妖帝要她死,巫族要她魂飞魄散。
“原来你们都要天地倾覆……可我偏要它长存。”?
?五色灵焰从她七窍爆燃而起,那是本源之力。熔岩般的赤光先焚毁经脉,雷霆青光接着劈开灵台,最后玄冰白气冻结所有痛楚。
她在极致的清醒中,将自己一寸寸锻入补天石。
神魂爆裂时迸发的五色雾霭,竟凝成横贯九州的三日穹顶——正是这三日,让人族大巫完成移山填海的逃生大阵
此刻高烧的瑶儿猛地仰头,喉间溢出的尖叫已不似人声。她眼前现实与记忆交错,静安王妃的泪滴在她脸上。
突然攥紧小夭手腕,瞳孔泛起七彩涟漪:“母皇...石缝里有九个头的声音...”
?殿内众人只觉一股古老威压从瑶儿瘦小的身躯爆发,獙君被震退三步,小夭的药碗炸裂,烈阳的双瞳第一次因恐惧而收缩,海棠等人恐慌地护着二王姬。
瑶儿的指尖深深陷入小夭的手腕,七彩涟漪在瞳孔中翻涌成惊涛骇浪。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利刃般劈开识海。她看见九头妖在石缝中嘶吼,看见母皇染血的指尖抚过自己眉心,更看见无数个深夜,静安王妃哼着童谣为她掖紧被角。
“啊!”又一声凄厉尖叫刺破殿宇,瑶儿瘦小的身躯剧烈颤抖着,五彩光晕如暴风般席卷开来。
她突然松开小夭,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记忆洪流的冲刷。泪珠混着冷汗滚落,在锦被上洇出深色痕迹。
皓翎王匆忙赶来,立刻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瑶儿周身泛起五彩光晕,眼中流转着不属于孩童的苍凉。
这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此刻额角青筋暴起,宽大袖袍下的手指节发白。
“灵曜,爹在这里。”他唤女儿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试图冲破那道无形屏障时,玉带钩竟在威压下迸裂。
瑶儿在光晕中蜷缩成团。当破碎记忆里出现爹爹教她执笔的画面时,她突然挣扎着向前伸手,指尖穿过五彩光雾,在空气中抓挠着:“爹...抱...”孩童的呜咽与记忆里九头妖的嘶鸣重叠,那只小手最终只抓住一缕消散的金色威压。
众人看见皓翎王生生折断了阻拦他的灵力屏障,反噬让他的嘴角渗出血线。
当皓翎王终于将女儿拥入怀中时,瑶儿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胸前衣衫。众人才惊觉,原来这位父亲的手臂,也会像寻常人一样发抖。
静安王妃看见灵曜如此痛苦,早就泣不成声。她听不见瑶儿嘴里的话,可她额间汗水如珠,稚嫩的小脸扭曲成团。
“爹...痛...痛呀。”瑶儿的哭嚎陡然拔高,似幼兽被利爪撕开皮肉。瑶儿感觉自己头疼欲裂,全身的筋骨都在被拉扯。
“陛下,你看。”
獙君恍惚间看见瑶儿的脚踝处正在快速生长,急忙走上前挽起裤腿。烈阳将屋内不知瑶儿身份的人全部唤下去。
?獙君听见她脊骨发出竹节爆裂般的"喀嚓"声,蜷缩的脊骨突然如弓弦绷直,骨节寸寸暴涨,皓翎王只见怀中人发丝飞扬,原本纤细的四肢如抽芽新柳般舒展,指甲泛起珊瑚光泽。
最骇人的是那一头青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墨色,从发根到发梢寸寸成雪,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将她的年华抽丝剥茧。
?皓翎王怀中陡然一沉,少女那张疼到扭曲的脸仍残留着稚气,额间洛神花鲜艳夺目。瑶儿喉间溢出小兽般的呜咽,霜白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睫羽上泪痕未干,新生的指甲却已深深扎进他的袖袍。
“怎么会这样。”小夭注视着父王怀里的少女,十五六岁的脸颊,确实是她的瑶儿,可是头发怎么成了白色。
“父王,灵曜这是怎么了?”阿念惊诧地瞅着霜鬓朱颜的瑶儿。
烈阳想起当初瑶儿灵力爆发,引发的五衰,眼眸掠过一丝惊慌,“眼睛。”
皓翎王疑惑刚起,?獙君已经伸手轻推瑶儿,忐忑不安地温柔唤着:“灵曜,你....睁开眼...看看我。”
察觉有人推搡自己,当睫毛抬起时,瑶儿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而是色彩的集体叛逃。
那些曾经灼灼的桃花色、阿念鹅黄裙裾的暖调、父王玉佩的翠微,烈阳碧绿的瞳孔,此刻都坍缩成深浅不一的灰。她眨了眨眼,睫毛扫过空气,像两柄试图刮开混沌的骨梳,徒劳无功。
最恐怖的是獙君的脸。记忆中的瞳孔成了两粒黑曜石,曾经因担忧而泛红的眼睑化作铅灰阴影,连他唇间呼出的白雾都失去温度。
瑶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正通过一具尸骸的眼睛观察世界。
黑白视界里唯一鲜活的,是众人周身缠绕的灵力流。小夭体内奔涌着银蓝色光脉,阿念头顶盘旋着鹅黄气旋,而父王的威压则如浓墨泼洒。
这些本该绚丽的能量,渐渐在她眼中全成了扭曲的灰白噪点,仿佛有谁把五彩神鸟全扔进了炼丹炉,炼出满目飞灰。
天人衰亡,最先死去的是眼睛里的春天。
皓翎王的手悬在瑶儿眼前三寸处骤然凝滞,指尖迸发的探灵金光如遭雷殛般溃散。
獙君突然按住瑶儿颤抖的肩膀,手比雪更冷:“灵曜,看着我。”他强迫她聚焦自己漆黑如渊的瞳孔,“告诉阿獙叔...你还能看见多少?”
“瑶儿,你别怕,姐姐能治好你。”小夭扣住瑶儿腕脉,“不是外伤..”她声音发颤,医者本能与姐姐的恐惧在瞳孔里拉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我看不见颜色了。”瑶儿呆愣地盯着阿獙叔。脑中乱如麻团,好多人在喊好多不同的名字,她记得眼前人,但很迷茫。
阿念突然扑上来推开小夭,紧握瑶儿的肩膀,“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谁?”
“阿念。”她眼中孩童的天真如潮水般褪去,唇角扬起似悲似悟的笑容。
“什么阿念!我是你二姐啊!你说叫我一辈子二姐。”阿念见她恢复记忆就不要她这个二姐,眼含泪水微微摇晃着她,“我是你二姐啊,你说过的呀。”
“二姐。”
阿念蓦然又听见瑶儿唤她,欣喜的笑容随着瑶儿唇间溢出的鲜血而消失。“小夭,小夭,灵曜怎么吐血了。”
小夭手足无措的翻找着药箱,她连病症都不知道。皓翎王磅礴的灵气注入瑶儿的体内,却如斗升之水。
骤然之间感受到瑶儿体内那股不寻常的气息,立即撤回灵力。
“我无事,你们不用担心。”往昔灵动多变的星眸,只剩下一片淡然。“我想休息一下。”
小夭想守在瑶儿身边却被父王拉走,“给她一点独处的时间。”
屋门关上,瑶儿挥手间熄灭屋内所有的光源,睁着眼睛怔怔地注视着纱帘。
凡人的昼夜更替在她眼中化作指尖流沙,王朝兴衰不过是掌纹的一次开合。
当她目睹同一灵魂在三万次轮回中绽放凋零,“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的时空局限彻底瓦解,记忆的嵌套使线性时间崩裂。
该恨吗?她视如亲人的舅舅默认他们所做的一切。该报仇吗?他们诱骗自己,开启这一切。
有什么可恨可怨,没有他们,神女本就背负天命。世袭的神女血脉不过是世人幻想的产物,将神性写作血脉霸权,消解奋斗意义,所有危机靠“觉醒血脉”解决。
初代神女诞生于天地意志而非血脉,后期神女更需以功德斩断俗缘。
凡人既渴望神力庇护,又抗拒其残酷代价,终陷于自我矛盾的虚妄期待中。
曾珍视的爱恨情仇在记忆叠压下显影为?“沙上写经”,痴缠的恋人原是某次轮回中擦肩的樵夫;刻骨仇恨不过是某世蚂蚁爬过袈裟的痒意。
某世烈焰焚身的巫女与另一世屠城的将领,令?善恶边界融化成流动的琥珀?,慈悲与残忍成为同一枚铜币的光暗两面。
三万世积累的智慧如雪崩压垮认知,瑶儿低声:?“原来黑暗才是最古老的真相。”?
大家都在单次轮回的窄幕中倾情演出,现在她仍披着瑶儿的皮囊走剧本,意识却坐在永恒放映室里,指尖缠绕三万条胶片组成的命运绳结,含笑看光柱中飞舞的尘埃演尽悲欢。
一团黑气侵入屋内的时候,瑶儿立刻坐起来,微眯双眸,注视着那团黑气,片刻之后,人去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