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现在嘛,习惯了。

连蜜饯果子都不用。

她伸手接过黑漆漆的药碗,一口闷。

一饮而尽,只余碗底些许浑浊的药渣。

“吱呀——”

房门毫无预兆被人从外推开。

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一身深蓝锦袍,清冷疏离。

沈晏目光一扫,落在她手中的空碗上,眸色深沉。

惊蛰吓了一跳。

爷早就停了主子的避子汤,这事她是知道的。

虽然这些日子,夫人喝这碗“调理身子”的药汤,她也没刻意避着院里的人,可被爷亲自撞见,却是头一回!

沈晏迈步走近,屋内的气压陡然一沉。

他没看凌曦,只盯着那只空碗,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下去。”声音不大,却不容置喙令。

惊蛰担忧地望了凌曦一眼。

凌曦对她点了头,示意她安心。

惊蛰这才屈膝,伸手要去收拾药碗。

“放着。”沈晏的声音更冷了,“下去。”

惊蛰伸到半空中的手猛地缩了回来,再不敢多言。

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屋内,死寂。

“这是什么?”沈晏终于抬眼,目光从碗上刮过,转向凌曦。

凌曦迎上他的视线:“公子不知吗?这是避子汤。”

沈晏的心,骤然一沉。

他想起她说过的话。

她说,不愿儿女为庶,更不愿自己的孩子,唤别的女人作母亲。

他喉结滚了滚:“待钦天监的吉日定下,你我便成亲。”

他走到她面前,声音轻缓:“这药,明日便停了吧。”

凌曦红唇微启。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顺着他的话,点头答应,皆大欢喜。

可这里是沈府,是他的地盘,她不可能永远避着他,更不可能天天寻借口出府躲着喝药……

她揪着帕子的手指,寸寸收紧,指节泛白。

“我眼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又坚定,“还不能有孕。”

沈晏的眉头紧拧。

“为何?”他的声音很低。

“是我哪里没有做好?还是……没有做到?”

凌曦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很静,静得像一潭深水,映着他错愕的脸。

“没有,你做得很好。”

她甚至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看你待峥儿的模样,我相信,你会是个好父亲。”

那份耐心与温柔,她都看在眼里。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的那根刺,就越是尖锐。

“那为何?”他不懂,指着桌上那只刺眼的汤碗。

“是我。”凌曦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过不去心里那关。”

“哪关?”沈晏上前一步,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你说,我们一起解。”

一起解?

凌曦心头一颤,只觉得喉咙发紧。

她缓缓摇头:“解不了的……”

她迎上他的视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句话从唇齿间挤出来。

“要不,我们算了吧……”

“算了……”他眼中满是惊愕与不敢置信,“是何意?”

凌曦深叹一口气:“我与公子,相识于一场局中局。”

“始于一场我不愿的设计……”

“我依附公子,是为破局、为复仇……”

她直视着他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又残忍。

“唯独,没有喜欢……”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

沈晏薄唇紧抿,眼眶泛红。

凌曦别开眼,不去看他那副受伤的神情:“我知公子待我,一片真心。”

“但我……”

她真的没办法!

她没办法去信任一个靠枕席之欢换来的人。

那是话本里才有的痴梦!

她更没办法去信任一个,被她装绿茶、装可怜、掉眼泪吸引来的男人……

这份感情的根基,是算计,是筹谋,是她一手搭建的浮沙高塔。

她对这个人,不够爱,不够信。

又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就糊里糊涂为他生儿育女?

若真能全然信他,她又何必费尽心机去赚银子,去献铁矿,去谋那个县主的头衔?

不就是因为,她从穿书而始,就没法全然信赖他吗?

她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话说完。

“夫妻之间靠的是相互交付与信任……我做不到……”

沈晏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仿佛自嘲的笑。

“局中局?复仇?”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

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她。

“所以,沈家是你的踏脚石?”

“我,沈晏,是你借的东风,是你复仇的刀?”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凌曦被他捏得有些疼,却死死咬着唇。

她的沉默,就是回答。

沈晏松开了她的手,微微点了头:“很好。”

他缓缓在内室踱了几步,深蓝色的锦袍下摆扫过地面,悄然无声,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最后,他停在凌曦面前,蹲下身。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凑近……

“你的局破了?”

“仇报了?”

“所以,我没用了?”

他每问一句,眼中的墨色就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