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听说了吗?贺家那婚事……”

“怎么回事?不过成亲才不到月余?”

“谁知道呢,里头水深着呢。”

很快,一个“真相”便不胫而走。

“唉,你们是不知,咱们照月公主,那是一心向佛,早就断了尘念。”

“向佛?”

“可不是嘛!太后娘娘舍不得,求了又求,公主这才松口。”

“说是答应在京中多留一年,待一年期满,便要出家,去守皇陵,为我大恒祈福!”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敬佩和惋惜。

“原来如此!公主真是大善!”

“可惜了贺公子,不过……公主殿下心怀天下,我等佩服!”

一场退婚丑闻,转眼间,竟成了全城传颂的佳话。

公主圣洁无瑕,贺家得了实惠,皆大欢喜。

……

夜色深沉,贺府书房内,豆灯荧荧。

一男子端坐于暗处,面容模糊,只一双眼亮得惊人。

他慢悠悠地勾了勾唇角,声音带着一丝凉意。

“恭喜贺大人。”

“这三品之位,指日可待啊。”

贺明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亲自为他续上一杯热茶.

水汽氤氲。

“不知那封信,贺大人可否拿出来,与我一观?”男人浅笑道。

贺明阁闻言,笑意不变:“您别着急。”

他将茶壶轻轻放下。

“眼下京城里是什么光景,您比我清楚。”

“满城都在查,风声太紧。”

“待这阵风过去,我自然会去取来。省得被人盯上,您说是也不是?”

那男子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呵呵呵……”

“还是贺大人想得周到,谨慎。”

他端起茶杯,不再提信的事,只道:“那便请贺大人,好生保管了。”

“自然。”贺明阁点头,眸光微闪,“我看京兆府这架势,是不抓到个像样的人物,绝不会收手。”

男子将杯沿凑到唇边,先是轻嗅,而后才呷了一口。

“好茶。”

他将茶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这段时日,是折了不少人。”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轻蔑,“都是些不值钱的小喽啰。”

“我还特意往里头添了些饵,扰乱他们。”

男子的声音骤然转冷。

“可若是京兆府捞上来的,始终都是些小虾小鱼……”

“怕是,停不了手啊!”

贺明阁眼中精光一闪:“那依您的意思……可是已有安排?”

那男子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森然的笑:“自然是有的。”

“刑部里,有个司吏。”

“久病缠身,眼看着没几年活头了。”

“一个小小司吏,俸银能有多少?”

男子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算计。

“他经手的那些,不过是些边角料,不值一提的小消息。”

“我应承了他,保他远在外乡的父母妻儿,一辈子吃穿无忧。”

贺明阁眼珠转了转。

那男子话锋一转,眼中掠过狠厉。

“不过……”

“既然都要折进去一个,不如……再搭上一个?”

他抬眼看向贺明阁,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

“你觉得呢?”

贺明阁先是一怔,随即抚掌大笑:“哈哈哈,妙啊!”

“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目光灼灼,野心毕露:“位置空出来了,我们的人,才能顺理成章地塞进去!”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男子举起尚有余温的茶杯。

贺明阁亦举杯相迎。

“叮”

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书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合上。

那人走了。

贺明阁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只余一片阴鸷。

随即开始在书房里翻找起来。

书架上的暗格,桌案下的夹层,甚至连松动的地砖都撬起来细细查看。

没有。

还是没有!

“砰!”

他一拳砸在书桌上,手背青筋暴起。

“席秋娘……”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滔天的恨意。

“你个贱人!”

“那封信,到底藏哪儿了!”

他呼吸急促,双目赤红。

席秋娘的房间,他早就翻了个底朝天。

她仓皇逃走时带的那个小包袱,也早就被他截了下来。

就连她那具停在京兆府的尸体……

他派去的管事何等精明,包着银子的那块破布都原样带了回来!

什么都没有!

那封信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贺明阁身体一僵,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

难道……

她死前,暗中托人送走了?

送去了……沈府?!

他脸色又沉了下去。

沈府是易入。

可那女眷后宅,他又如何能进去?

……

冬日,天色灰蒙蒙的。

孙姑姑坐在车内,怀里揣着个小手炉,身上披着厚厚的锦缎披风。

正往宫里去复命。

每逢双数,她便往返于公主府与宫中,将照月公主的近况一一报给太后。

说是近况,其实无非是些吃了什么,太医请脉等琐事。

孙姑姑轻轻叹了口气,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去。

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寒风里瞬间凝成一团白雾。

街边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声。

“给,栗子。”

紧接着,是妇人嗔怪的声音。

“你买这糖炒的作甚?这几个就顶得上一包寻常的!”

男人憨憨一笑:“你不是爱吃这个嘛。”

“咱们家是买不起一整包,可糖栗子就是糖栗子。”

“便是再多炒栗子也比不过。”

“千金难买心头好!”

孙姑姑拿着车帘的手微微一顿。

反倒有些暖意。

她嘴角不由自主,微微向上弯起。

转过头,顺着声音望去。

街角,一个老丈正费力拉着辆板车,车上堆着几筐东西,用打了补丁的旧棉被盖着。

板车上坐着个老妇人,正低头,小心翼翼剥着手里的栗子。

热气从栗子壳的裂口冒出来,氤氲了她的侧脸。

孙姑姑的目光只随意一瞥。

下一瞬,笑意僵住了。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早就……

孙姑姑瞳孔猛缩,手一松,车帘“啪”地一声打在窗框上。

“停车!”

她的声音尖锐。

车夫被吓了一跳,猛地勒住缰绳,马车“吁”一声停下。

孙姑姑顾不得仪态,掀帘下车,动作急切。

她提着裙摆,目光死死锁定那辆板车。

可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一股人流,瞬间挤满了街道,吵吵嚷嚷。

“让开!都让开!”

孙姑姑焦急地推开挡路的人,踉跄着往前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