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那张脸,因剧痛而扭曲。
“余家那两个蠢货呢?”
他咬着牙,字句从齿缝里挤出来。
“算着时辰,弟弟的毒……快压不住了!”
“还没把荷包弄回来?!”
下属手一抖,声音发颤。
“头儿……余家兄弟……被老李放走了。”
什么?!
陈平猛地想撑起身,却被钻心的剧痛按了回去,药粉撒了大半,疼得他眼前一黑。
他死死攥着床沿,手背青筋暴起。
“那两个兔崽子……老子好不容易才逮住的!”
“荷包!”
他喘着粗气,眼睛赤红。
“荷包拿到没有?”
“拿,拿到了。”下属连忙道,“老李还跟人炫耀来着。”
“可……”
“可什么!荷包呢!”
陈平额角冷汗涔涔滑落,身上的伤生疼。
可他顾不上了,只死死盯着下属。
下属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喉结滚了滚。
“头儿……那荷包……”
他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几乎不敢喘气。
“烧了。”
一瞬间,屋里死一般寂静。
陈平眼珠子都没转一下,那赤红的眸子,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下属脸上。
下属吓得一哆嗦,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活活撕了,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真的!小的去打听了!冷宫里头,老李跟那宫女的衣物,全让内侍总管下令当晚就烧了!”
“小的还特意找了那个烧火的小太监,塞了二两银子!”
“他说得真真的,亲眼瞧见那只半新的荷包,也在里头……烧得干干净净,连点渣都不剩!”
他闭上眼,等着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
他悄悄掀开一条眼缝。
只见陈平眼里的血丝,竟奇迹般退了些。
那股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狠劲儿,慢慢散了。
他那山一样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重重趴回床上,甚至没发出一声痛哼。
“呵……”
一声极轻的笑,从他干裂的唇边溢出。
陈平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如释重负。
“烧了……好啊。”
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松快。
“烧成灰,才好。”
下属彻底懵了。
副统领费了这么大劲,就为了这么个破荷包。
现在荷包没了,他居然说……好?
烧成灰,才好?!
他倒是搞不懂了。
下属还傻愣着,脑子一团浆糊。
陈平却压根没再看他。
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烧成灰了。
好!
太他娘的好了!
那不是个荷包。
那是悬在他们全家脖子上的一把刀……
喜悦还未散尽,他复又眯起了眼来。
光是荷包毁了,还不够。
知情人,一个都不能留!
彩霞!
那个贱婢,必须死!
若是能顺手把凌曦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陈平的眼神便倏地一寒。
该死的官青!
凌曦那女人,身边时刻跟着官青那条狗!
本想寻人跟着凌曦,寻机会,可都让官青发觉……
陈平磨了磨后槽牙,脸上肌肉抽动。
罢了。
凌曦可以再等等。
但彩霞……得送她先上路!
……
凌曦坐在妆台前,任由晚照为她梳理长发。
铜镜中的人影,眉眼清丽。
昨日遭贼后,以防万一她还是报了官。
傅简堂亲自跑了趟,虽什么也没有丢,却还是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
昨夜入睡时,她才发现了些许的异样:“晚照,我枕下的那个荷包呢?”
晚照正为她簪一支白玉钗,闻言手一顿:
“荷包?奴婢昨个儿替您整理床铺的时候,还瞧见了呢!”
说着,她转身走向床榻,仔细翻找起来。
片刻后,晚照直起身,一脸纳闷。
“怪了,真没了。”
“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丫鬟,又拿去洗了?”
她话音刚落,又自己摇了摇头。
“不对。上回出了事后,这屋子除了奴婢与惊蛰,谁也不许进,怎会没了?”
凌曦脸色凝重。
昨日……那个贼。
难道是冲着荷包来的?
可不对啊。
那个荷包……
用原主襁褓时的一块旧布料做的。
即使绣工精湛,可多么多年了,半新不旧的……
之前荷包边线开了,她也瞧了一眼,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有何可偷的?
定是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了罢。
凌曦蹙起了眉头:“你再仔细寻一寻。”
“是。”晚照应声。
凌曦终究是将荷包的事暂且压下。
桃花渡那边催着她去看新酒的发酵温度。
催了几天了,她便跑了一趟。
酒坊里,潘叔正领着陶氏姊妹,小心翼翼地看着几个新封的酒坛。
果酒这样的小方子,凌曦便给了他们自个儿。
至于百花酿,最关键的几味放料与量,仍牢牢抓在她自己手里。
交代了几句,凌曦便抬步往外走。
刚出酒坊,一抹熟悉的人影便堵在了前头。
贺明阁。
凌曦眉头一紧,脚下微转,便想从一旁绕开。
那人却像长了眼睛,一步跨到她跟前,拦住去路。
一身杭绸锦衣,衬得他愈发挺拔,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关切。
可那眼底的精光,却怎么也藏不住。
“曦儿,我都听说了,你近来可好?”
一声“曦儿”,叫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凌曦心里冷笑。
听说了?
听说什么?
听说沈晏入狱,还是听说她家进贼?
凌曦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她换了个方向,作势要走。
那人却像黏上来的狗皮膏药,又一次挡在她身前。
“曦儿……”
未及他再上前一步,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倏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官青声线沉稳:“这位大人,最好莫要再靠近县主半步!”
贺明阁脸上的关切瞬间僵住,有些错愕。
他这才注意到,凌曦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个面生的护卫。
“你何时请了护卫?”
他语气里竟带了丝质问,仿佛她的一切动向,都该向他报备。
凌曦懒得理会他这可笑的占有欲,只觉得吵闹。
贺明阁压下心头不快,急急道:“曦儿,我可有要紧事与你说。”
要紧事?
凌曦清凌凌的眸子瞥向他,带了几分审视。
他贺明阁,能有什么要紧事?
满心满眼都是攀龙附凤的男人……
等等……
凌曦脑中一道电光石火闪过。
面上倏然化开一抹浅笑。
笑意不达眼底。
“既然如此,”她尾音微微上扬,话锋一转,“去郁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