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献祭
污染。
这是大概是只存在于邪神对这个世界投下的“剧毒”蔓延时,所能使用的词。
而自千年前大混乱时期至今,污染一直是威胁着这个世界安危的宿疾。
它无形无色,传播迅速,一但蔓延开来,非常容易就是一整个城市,乃至于一个国家的覆灭。
从龙小姐这些年的工作就可以看出,整整千年过去了,名为污染的疾病仍旧没有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甚至还在不断的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
因为它们的病灶,是那些盘踞在世界壁垒之外的邪神。
只要邪神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概就没有彻底根除污染灾害的那一天。
而现在,沐恩竟是同样要用邪神的方式,来污染玛茜。
这当然听起来有些不可以思议,人类,又如何去污染其他的人类?
好在,对于现在沐恩来说,这并非是无稽之谈。
他的黑焰,来自枯萎之王、寂静之月、丰饶之母……一众邪神,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玩意儿的融合,这股继承自枯萎之王的“无物不焚,化为己身”的特性,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权柄”。
只是圈定的范围比较小而已。
而他自己,在之前的王国圣布兰法泽西斯亚事件中,通过佩罗,以及一大片新黑日信徒的信仰,已经奠定了神灵之基,在一些特性上,非常接近神灵。
虽然武者境界只有五阶,搭配这一身豪华的属性,简直就是狗骑吕布,大部分强悍之处都无法发挥出来。
但他此刻不需要发挥什么强悍之处,他需要的……就只是这种接近神灵的“特性”而已。
比如,他也可以污染。
就像他也可以拥有信徒。
这是一切的根本。
哗啦。
黑焰摇曳,就这样触碰到玛茜的身体。
玛茜先是感觉到了冰冷,就好像一块千年不化的臻冰触碰到她,肌肤感受到的寒意很快就渗入灵魂,让她本能的心生恐惧。
然后,下一瞬间。
她还没有因为这股寒意做出任何反应,就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嗯!”
痛哼声虽然已经被玛茜强行压低,但还是让周围精神紧绷的人都是一个激灵,虽然他们还没有理解沐恩是在做什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刻发生在他们眼前的,是某种十分不得了的事。
“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大……”
沐恩皱眉。
实际上,刚才那一瞬间黑焰在他的控制下,只是接触到玛茜而已,还没有进行什么实质的动作。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污染其他人这种事他还没有做过,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也就是说,现在玛茜的痛苦来自……
“玛……玛茜!”
突然有人忍不住惊呼:“你的手!”
“……”
玛茜艰难的睁开眼,那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小脸都在痉挛。
然而当她看见自己手上的东西时,不只是小脸在颤抖了,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在沐恩紧握的地方。
那只小巧的手。
血肉,突然快速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之下翻滚……紧接着,肌肤突然撕裂开,在泛着猩红纹路的血肉当中,一只眼瞳突然浮现,凶狠得瞪着沐恩……或者说,瞪着那团逐渐逼近的黑焰。
“这……这是什么?”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长出了一只眼睛,玛茜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
“不要动!”
沐恩赶紧按住想要逃离的玛茜:“这是你身体里的污染被黑焰激发出来了,不要动,现在放开你就完蛋了!”
若是已经彻底爆发的污染,以现在玛茜的身体素质,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其完全扭曲腐化!
“我……我没有想动!”
玛茜咬着牙:“是我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最开始还是只是一只手脱离玛茜的掌控开始异变,渐渐的便是手臂,是肩膀……到后来,玛茜感觉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已经不受控制,扭曲的血肉在肌肤之下游荡,燥乱的肌体相互交缠,就像是发 情期的群蛇。
“该死!”
沐恩额头渗出冷汗,一边使用黑焰压制污染,一边暗道不秒。
那股污染的反抗能力比他想象的更为强烈,这还只是没有邪神意识控制下的“本能”行为,就已经如此棘手,不敢想象若是由作为污染源头的某位邪神亲自点燃引线,那又该是何种恐怖的景象。
也难怪就连他在触碰到玛茜后,也会在极短时间内就被污染侵蚀。
这样下去可不行,玛茜的身体支撑不了那么久。
沐恩心一横,正准备加强力度……
“意识。”
远处。
某个冷漠的声音轻飘飘的飞过来。
“抵御污染,意识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为什么意识一但被侵蚀,那就谁也救不了的原因。”
“……”
意识。
对啊!沐恩恍然大悟。
为什么很多邪神总喜欢诱惑勾引人堕落呢?因为相较于由外而内的污染,由内到外的腐化,才更加可怕。
人的意识、内心、精神……永远都是对抗污染最强大的一条防线……也是最后一条防线!
想到这里,沐恩余光微瞥,发现那道火红的身影不知何时坐到了原本属于黑夜女神的“神座”之上,托着腮,似在小憩,看起来丝毫没有注意这边的样子。
只是随口一言吗……
沐恩暂时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向玛茜道:
“玛茜,献祭!”
“欸?”玛茜一脸茫然。
“知道献祭仪式吗?”
“什么献祭仪式?”
玛茜更加懵逼了。
“……”
沐恩无语,于是看向其他人……
所有人都是用力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沐恩更加无语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到处都是邪信徒的地方,这里的人竟然连献祭都不知道?
不过……想想也很合理,毕竟这里的邪信徒并不是真正的邪信徒……只是一些被污染的可怜家伙而已。
无论是这些依旧以“人”的姿态活在活在这个世界上,追求着光明的普通居民,还是那些连自己来的样子都已经无法维持,只能依靠黑夜女神的庇护,才没有彻底被污染吞噬的可怜虫。
他们,都没有一个,主动向邪神献祭过。
真是……莫名的让人生气。
“那就跟我一起做!”沐恩道。
“嗯!”玛茜用力点头。
沐恩深吸一口气。
在他与玛茜紧握的那双手上,黑焰仍旧在不断的与污染彼此交缠争斗。
单纯就强度来说,当然是他的黑焰更占据上风,可是毕竟是在玛茜体内,黑焰不可能发挥自己什么都吞的特性,它此刻只是“污染”的媒介,而不是攻击手段。
再加上无论是黑焰还是那份污染,都遭到了玛茜意识的本能抗拒,所以两者就都只能在她的体内,浮于表面的进行彼此相争,这样下去,就算玛茜的肉体被彻底的撕裂,也不会有所结果。
就如龙小姐刚才提醒的那样。
此时的重点,并不是哪股力量更强,单纯的谁占据上风没有丝毫意义。
重要的,是被污染者的自我意识。
所以……
“祷告。”沐恩缓缓的把气体从肺部挤出,庄严的说出这两个字。
“【祷告】。”
玛茜跟着,认真的低语。
她也意识到这是某种重要的仪式,所以尽量让自己的发音,自己的动作,都跟随着沐恩的一举一动。
“以我全部的骨血、身躯、灵魂……”
“【以我全部的骨血、身躯、灵魂……】”
“向伟大的黑日祈求。”
“【向伟大的黑日……祈求。】”
轰!
没有朗诵真名,也不需要朗诵真名。
现在的沐恩,也算不上是真正的邪神。
只需要黑焰作为媒介,将两者彼此相连。
因此,当玛茜“祈求”两个字从苍白的唇间轻吐而出的瞬间,沐恩便感觉自己的意识之中,发生了连他都没有想到的巨震!
精神空间。
在无数破碎的裂纹正中。
漆黑的大日依旧高悬,深邃的日轮与圣洁的日冕相互交映,神圣却又诡异的气息渐渐弥散。
祂睁开了眼。
又是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世间万物的视角。
在祂那威严的目光之下,可怜又卑微的少女正向祂祷告。
——以自己的一切,换来垂怜。
【可。】
沐恩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这既是那宛若神祇的庄严回答,也是……来自他自己的声音。
向邪神祷告。
献上祭品。
邪神应允。
降下恩赐。
由此……仪式已成。
几乎是在这同一瞬间。
原本与污染不断争斗的黑焰,不再与之纠缠,而是飞速的向着玛茜体内深处涌入。
这是玛茜主动的祷告,是发自内心的祈求。
也是……一次“等价”的交换。
所以她的意识不再对黑焰抗拒,也没有了抗拒的资格。
黑焰……或者说来自黑日的污染,就此彻底的……深入她的意识与灵魂!
……
……
簌簌……
柔和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带来花草的香味。
玛茜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脚底,是她从未踩过的、由软绵绵的绿草铺就的地毯。不远处,是一条清澈的河流,不时有她只在典籍上见过的名为“鱼”的生物从水中跃起,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彩色的光。
更远的地方,一座城市巍然矗立,它是那般的壮观,大概那一座城市,就能装下整个安纳巴威的人,还绰绰有余。
她看见城市里的人来来往往,大方的生活在阳光之下,她曾经如获珍宝的黑面包,却只是那些人最不屑一顾的食物。她看见大量的绿色点缀在城市的边缘,参天的大树耸立云端,与之相比,她家的那片林场,枯败得可怜。
她还看见那些行人脸上的微笑与轻松,他们不必担心冰冷的黑夜到来,就永远不离开。
总之,数不清的、她从未见过的事物,像是一本书,一页又一页飞快的在她面前翻过。
“你是新来的?”
突然,玛茜听到一道带着警惕的狐疑发问。
她循着声音转过身,发现在几米远的地方,正俏生生的站着一名少女。
少女很年轻,看起来比她还要小几岁,却穿着极为宽大的华丽冕服。
头顶上的冠冕是纯白色,像是流淌的云,又像是闪动的日焰,宽大冕服上勾画着玄奥的黑色日纹,镶金的边缘显出她超出常人的尊贵。
“喂,本教皇的话你没听见吗?你是新来的?”
少女绕着她转了几圈,一边打量,一边还拿手中小巧的权杖这里敲敲,那里打打……
“奇了怪了,总感觉你的路子不太对啊……但本质上又好像是和我们一样的?那家……那位黑日大人到底又做了什么?之前索取信仰之力,就是为了这个?”
少女摇头晃脑,嘴里不停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
玛茜只是盯着她,一头雾水。
“算了。”
念叨完,少女双手叉腰,虽然身高比玛茜矮了一截,但气势十分唬人的说道:
“不管你是什么野路子来的,但既然到了这里,就要认清主次,明白先来后到……懂我意思吗?”
玛茜先是下意识点头,然后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又用力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才是教皇!”
少女冷哼一声,见玛茜一脸呆样,接着强调了一遍:“我才是教皇,才是该离祂最近的人,除了那几个……那几个一点都不尊敬黑日大人还试图腐化他的可恶存在,谁都不能在我之前!你明白了吗?我不管你是谁,什么来头,都必须排在我的后面!”
“……”
玛茜没有回话,她的意识还没有从这些她从未见过的美好中回过神来,她更听不懂眼前的少女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教皇,什么亲近,什么可恶存在,她全都无法理解。
她只是感受着这份温暖,然后无声的流着泪。
“咦?你怎么哭了?”
自称教皇的小女孩一时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安慰道:
“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不要冤枉我呀,我可没有威胁你!”
“……”
“喂喂,你该不会还要告我的状吧,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来偷偷和你聊聊而已!”
“……”
“哎呀,我大发慈悲,之后封你做主教好了,别哭!”
“……”
“大主教!我封你做大主教!别再哭了,不然让他以为我在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