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盛怒（十三）
要知道祂此刻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十分超出常理的事了，这神国……虽然才刚刚只是雏形，又哪里是那么好搭建的？
当初寂静之月想要偷偷建立神国瞒天过海，结果都失败了，虽然是有人阻挡的缘故，但可想而知这方面的难度。
可你一个刚刚诞生的，还只能算是“婴儿”的存在，又为何能……
难道……
“【是汝？】”
在那狰狞眼瞳当中，倒影出书页的影像，爱神像是突然理解到了什么，再次陷入癫狂愤怒的状态：
“【又是汝搞得鬼吗？汝到底在谋划什么？还有这个人类……又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值得汝这样……】”
如果背后是她……
那么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但还是无法理解……她的目的。
“【看来这也是汝算计好的……】”
爱神不再逃离，所有的肉块重新凝聚，成为原本的肉瘤，巨大的独瞳在其中睁开，凝视天空那轮漆黑之日。
暂时……转移不了。
已经身在对方的神国当中，就算是祂，也无处可逃。
最主要的是这里没有其他可以成为祂宿主的活物，祂的权能也发挥不了作用。
【呵】。
那黑日中高坐神座的存在似乎已经完全将爱神当做了掌中的猎物，饱含蔑视的讥笑，以一种绝非语言的形式传递过来。
“【……汝认为，汝赢定了吗？】”
肉瘤之上，无数青筋顿时浮现，如蛇群狂舞。
被小看了……
之前的人类就算了，祂堂堂神祇，还不至于和一介区区人类计较。
但这轮黑日说到底，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而已。
有什么资格……在祂面前狂妄？
“【真以为吾完全没有战斗力吗？】”
圣歌，奏响。
洁白的羽翼在狰狞肉瘤之后舒展开，圣洁的气息猛然扩散，纯净的光辉仿佛要净化一切秽物。
来自生命女神的圣光凝聚，化作圣裁的长矛冲天而起，那炽亮的光辉完全不输给真正的太阳，瞬间便将所有的黑暗尽数驱散！
这是祂从生命教会取走的那部分圣光，虽然只是部分，但以生命教会这么多年的积累，此刻的程度也足以……
嗡……
然而那圣裁长矛钉入黑日，却仿佛刺入什么泥潭，还未发挥作用，便被瞬间吞没。
黑日中的模糊身影，依旧高坐神座，但是在祂的手上，正把玩着一只手办大小的雕塑，隐约可以看见是生命女神爱弥儿的轮廓。
雕塑上面也散发着浓郁的圣光气息，虽然量很小，但纯度极高，爱神所释放的圣光力量便是因此被其吸引，同化……虽然不足以让所有圣光完全脱离爱神的掌控，但已经足以改写天平的偏转方向。
“【……】”
爱神再次沉默。
憋屈。
作为高高在上的神祇，祂第一次感受到这样人性化的情绪。
不对，应该说很早以前祂就感受到了，但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清晰。
不管是眼前的黑日，还是曾经的那一幕幕。
让祂突然有种错觉，似乎那个黄毛人类……就是专门为了针对祂而诞生于这个世界的。
但……这种事，怎能让祂忍受？
“【吾不认可！区区人类黄毛！区区新生的假货！吾绝不认可！】”
扭曲肉瘤，突然开裂，一滴粘稠漆黑血液，从破碎的狰狞眼球中流淌，滴落地面。
滴落之后，血液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彻底消融于土地之中。
现在的魔神之血，已经很难侵蚀死物，就算侵蚀地面，也更不可能让祂打败那轮黑日。
但是下一刻，大地忽然颤抖起来，远处的厚重的雾海开始翻滚，庞然的阴影自这片破碎之海中渐渐升起，然后飞快靠近！
魔神之血的目标并不是地面，而是在地面更深处……直到那片破碎之海中，被祂藏起来的另外的东西！
轰！
一只巨大的腕触从雾中探出，然后猛然砸落，地面瞬间开裂，恶臭的黏液自那腕触之上流淌，黏液上似乎带有某种可怕的腐蚀性，就连山石都在其中快速消融。
“吼——”
低沉的吼声，仿佛来自远古，让整片天地都在共鸣。
雾海激烈地沸腾，就像是平静的水中被泼入滚油，来自世界的意志正在不断抵抗那不应该存在的秽物，迷雾中接连有肮脏恶臭的残躯被抛出，瞬间便在地侵蚀出一片片焦黑的伤痕。
轰！轰！轰！
更多的腕触在雾中涌动，终于撕破那片迷雾，让那真容，显现于这个世界！
扭曲腕触。
蠕动前行的肉身。
仿佛某种无序生长的血肉堆积。
如果沐恩现在还有理智，肯定能够立马认出此刻出现的，竟是与他之前跟随龙小姐飞过破碎之海时，所偶遇的那只“克苏鲁”有几分相似。
但所说相似，也只是构成的形式有些类似而已，实际上详细的模样差别很大，因为两者完全就像是某种造物主闭着眼睛乱画出来的生物，每一个部分，每一个器官，都没有丝毫的逻辑可言。
可它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
而且相较于上一只，此刻出现的这只更大，几乎是庞大了十倍以上，别说是巨龙，就连此刻那座城市的废墟，在这蠕行而来的庞然巨物面前，都显得那般渺小。
以它的体型，竟是直接靠近高悬于空中的漆黑之日，粗大的腕触延伸而去，仿佛要将这天上的烈阳，也拖入它的腹中！
嘎吱……
漆黑之日自然也不会容许这等秽物接近，猛然碾动，无尽的黑焰如倾覆的天幕那般垂落，瞬间便将怪物的大部分身躯覆盖。
摇曳的黑焰快速吞噬，就算是令人作呕的秽物，似乎也避免不了成为黑日食粮的命运……
然而。
那黑焰刚刚吞噬掉怪物的血肉，那些血肉便以一种更加可怖的姿态重新生长出来，其速度竟然超过了黑焰吞噬的速度，虽然生长出来的血肉和原本的血肉很难说是同一种东西，但原本就是不可名状之物的堆叠，这种生长依旧抵消了黑焰的威能。
这是……丰饶之母的权能！
“【没想到，吾竟然会被逼到这一步。】”
怪物畸形的躯体上，睁开难以计数的眼瞳，每一颗眼瞳都带着恶毒，怒视天穹之上的黑日。
那眼瞳中流淌的，是被愤怒逼到极致的癫狂贪婪！
“【既然如此……就算消耗吾好不容易得来的底牌也没关系，只要吞了你……吾依旧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咕噜咕噜。
怪物的身躯之上，越来越多的秽物掉落，就像是夏季的雪山融化，在怪物的上半身，当那些粘稠的血肉畸变之物自动脱离之后，便显现出下面埋藏的东西。
那是……尸骸。
一具又一具，数不清有多少，不断堆积融合，几乎占据怪物半个身体的尸骸。
它们就像是某种狂乱的艺术雕塑，以一种诡异的协调感，看向某个共同的方向。
或是抓脸，或是伸手，或是挠心……这些尸骸生前，明显都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可是他们那年扭曲的面容之上，却仍旧残留着无尽的狂热与迷恋。
似乎在那个时候，他们共同……追随着某个存在，就算是死亡到来的最后一刻，也仍未动摇对那个存在的坚信。
而在他们目光共同交汇的地方……也是一具尸骸。
可是相比其他扭曲的尸骸，这具尸骸就平静得多，他就像是躺在古老棺椁里的木乃伊，除了在漫长的时光消磨之后显得过于干瘦之外，整个人没有丝毫腐烂的痕迹，完全就像是单纯睡去。
而现在，渐渐有漆黑粘稠的血液纹路浮现于那具尸骸的体表，在魔神之血的作用下，他的眼皮……轻颤。
嘎吱！
黑日再次碾动，这次不仅是黑焰，连那整个日轮都仿佛在主动碾落而来……黑日中的模糊存在早已经不复之前的慵懒姿态，明明只是一介人类尸骸，似乎竟然让祂都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
于是黑焰汇聚成海，瞬间便将那些碍事的腕触尽数吞噬，并向着怪物的躯体，或者说躯体正中心那具尸骸猛然袭去！
嗡——
可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有月华洒落。
整个世界，陷入绝对的寂静。
甚至就连那汹涌的黑焰之海都平静下来，黑夜无声到来，安抚着世间一切悸动。
寂静之月的权能！
在这漫长的时光中，爱神偷窃……或者说顺手收集的，并非只有枯萎之王或是教会圣光的力量而已，不管是之前与丰饶之母的合作，还是更早之前对于寂静之月的捡尸，都让祂获得了一部分相关的力量。
而现在，祂竟是将这些力量，毫不保留地使用了出来。
也因此终于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让那具沉眠至少千年的尸骸，在魔神之血的作用下……终于完全睁开了眼。
那双眼，看起来很普通，浑浊的瞳光甚至倒影不出这个世界的模样，就像是一双普通老人的眼。
“锚定。”
他的声音也很普通，完全没有爱神模仿人类发声的诡异，似乎单纯就是这个老人，从一次小小的酣睡中苏醒而已。
可是。
当这简单的二字扩散开，无形的轮廓，忽然笼罩天与地。
接着，他再次开口。
“天——地——倾——倒！”
世界，就此颠倒。
如此自然。
地为天，天为地。
而其他规则不变，因此天上之物，仍会坠向大地。
于是在此刻的黑日看来……在祂的视角看来……
就是一整颗星球，猛然向祂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