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寻飞

第781章 圆滑

千人千般苦,苦苦皆不同。

人各有命,不在己身。

对于白沙,我自然充满了无数个疑问。

比如,他为什么会如此惧怕温平?为什么要死守在那些烂人的脚下,甚至对我们这帮人究竟有没有动过真的感情?

但又很清楚,有些东西一旦挑明了,可能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固然有他的不易和不幸,可苦难这玩意儿又该怎么润色?

譬如此时的陈美娇,被三四个男人围在中间,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看着就像块可以被人随意践踏的破抹布。

又该怎么润色?

把她脸上的脏说成是“勋章”?把她那副任人摆布的模样说成是“坚韧”?

拉倒吧,苦难就是这么实在,是汗臭味里混着的委屈,是想躲却没处可躲的狼狈,是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喊不出也咽不下的难受。

就像漫山遍野的荒草,被车轮碾过,被人脚踩过,看着是活着,可那股子蔫巴巴的苦,风一吹就能闻见。

我从来不认为苦难这东西值得称赞。

但宁愿自己咬牙默默承受,也不敢言语,就是活该,就是自找的憋屈。

明明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偏要装作没事人,硬扛着、干靠着!

扛到最后,苦没少受,旁人还觉得你“能行”“没事”,连句掏心窝的关心都落不着。

这不就是自个儿把路走窄了么?

苦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可那股子不敢言语的怯懦同样是特么真的!

“龙哥,徐七千的事,我应该向你和弟兄们郑重其事的道个歉,这两天在里头蹲着,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琢磨,想了一箩筐好听的话,可真正面对你时候,我这破嘴又跟被胶水粘住似的,半句也说不出来。”

就在我胡乱琢磨的时候,旁边的瓶底子突然开了腔。

“嗯?”

我疑惑的抬眼瞅向他。

“整件事情,其实全是我张罗的。”

他没看我,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膝盖出声:“把他弄回崇市,是我的主意,杜昂也是我主动联系的,还有那天晚上,对彭海涛那手釜底抽薪,从头到尾,都是我跟他合计的。”

我没有接茬,叼上一根香烟静静聆听。

“我承认,是我自私了,但我是真没辙了。”

说这话时,瓶底子的脑袋耷拉的很低,枯瘦的手背青筋跟蚯蚓似的鼓起,喉结上下滚了好几滚:“事发前三天,我收到条很可靠的信息,彭海涛他上头的大树被相关单位给带走了,这狗东西打算近期潜逃南美。”

“我爹妈当年是怎么没的,龙哥你应该也知道,这两年我卧薪尝胆,等的不就是把他彻底掀翻?他要是跑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闭眼。”

瓶底子吞了口唾沫轻声说道。

“所以我没辙了,只能走这步险棋。”

“我稍微打断一下,很好奇一件事情,小七凭什么信你?杜昂又为什么会倚重你?”

瓶底子深吸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几下,刚要继续往下说,我猛然点燃嘴边的烟卷,眼神里带着审视的发问。

当天我确实没太反应过来,可事后再去细细回忆,才突兀察觉,李廷、彭海涛伏法的那个晚上,各种蛛丝马迹都可以证明,真正的主导者其实就是最后从别墅里出现的瓶底子。

徐七千在等他露头,杜昂一群人同样如此。

“其实说穿了,那个主要原因就是你。”

瓶底子舔了舔嘴角的干皮回答:“我联系到徐七千时候的原话是,你樊龙是个什么性子?了解的人都清楚,兄弟就在眼前被伤被废,你就算手里只剩根烧火棍,也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找彭飞拼命,而彭飞身边不光有个没痛感的刘恒,还有四五个身背数条人命的亡命徒,如果你去的话,绝对凶多吉少...”

“然后呢?”

我紧皱眉头,注视瓶底子。

“我就是在赌,赌徐七千是不是真把你们当兄弟,他要是认,就算明知道是火坑,也绝对会跳回来,他要是不认...”

瓶底子像是被什么呛到了似得,剧烈咳嗽两声。

“不认的话,你打算找谁?”

我直接打断他,眉梢挑得老高,既然瓶底子已经把计划精确到如此程度,就绝对不可能半途而废,指定还有其他的备用人选。

“这..这...”

瓶底子立时间陷入了结巴当中。

“说啊!”

我吐了口烟雾,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事都已经过去了,还有啥不能说的?藏着掖着当屁放呐?”

“如果..”

瓶底子被我吼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变得更小:“如果徐七千不回来的话,我就把目标换成了安禁。”

“谁?!”

我满脸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安禁跟我的关系,好像还不足以达到以命相拼的地步吧?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

“他肯定不会帮你,但你身边有他一定要帮的人,必要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咳咳...”

话没说完,瓶底子再次咳嗽了起来,宛如犯了错的小孩一般,耷拉下脑袋,猛搓自己的双膝。

他的话虽然没说完,可我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所指,脑瓜子瞬间嗡嗡的,血好像一下子冲上头顶。

“老舅,停车!”

我朝着开车的大华子怒吼。

原本正哼着小曲的大华子吓了一跳,赶紧连打几下方向盘。

车子还没停稳,我已经扑了过去,一把掐住瓶底子的脖子,另一只拳头照着他脑袋就抡了过去。

“咣!咣!咣!”

拳头砸在他头上,跟砸在石头上似的,震得我特么手背发麻。

“我曹尼玛!!”

我的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恶狠狠的低吼:“你给老子听清楚了!这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他的眼镜框被我打飞,鼻血喷涌而出,却没挣扎,就那么直挺挺地挨着。

可结果是我更叽霸窝火了,拳头也抡得更狠:“你他妈要是再敢把主意打到我媳妇身上,我让你死无全尸!听见没有?!”

“听见..听见了...”

他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血渍顺着嘴角往下流。

“龙哥龙哥,算了算了!”

眼见瓶底子满脸血道子,颧骨上还肿起老大一块,叶灿凡伸手就往我胳膊上拦:“再打就出人命了!”

“滚!”

我胳膊一甩,把他扒拉得一个趔趄撞在车门上,破口大骂:“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事里没你的份?”

叶灿凡被我吼得脖子一缩,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吱声。

“打!就他妈该打!”

前头开车的大华子突然猛拍了下方向盘,喇叭“嘀”地叫了一声,他从后视镜里瞪着瓶底子:“这种货不揍到他记疼,下回还敢给你整幺蛾子!”

我正喘着粗气,大华子已经扒拉开了旁边的扶手箱,摸出把锈迹斑斑的螺丝刀和一把黑铁扳手,他抓起这俩家伙什直接塞到我手里:“拿着!用这玩意儿怼他!钝刀子割肉才解气!”

说着他手还不闲,往自个儿后腰方向摸去:“要是还不解气,我替你动手!这孙子敢算计到我外甥媳妇头上,留着也是个祸害!”

“别别别!老舅!真犯不上!”

我赶紧腾出一只手摁住他摸枪的胳膊。

单瞅着大华子这架势是真要动火器,再闹下去非得捅出天大的娄子,我那股子火再旺,也得往回压一压。

甭管大华子是真愤怒,还是假拱火。

反正我肯定是不能再跟瓶底子计较下去。

只得无奈的摆摆手催促:“走吧走吧,回去再说。”

“奶奶的,这气的我肝都疼!”大华子粗着嗓子骂了句,脸上还挂着刚才那股凶相,眼角却飞快地往平底子那边瞟了瞟,冲他挤了挤眼,那点精明劲儿藏都藏不住,“今晚必须找俩小姐姐好好捏捏脚,这事你请啊!”

说话的同时,他重新挂挡起步,我们屁股底下的车子缓缓行驶起来。

我斜眼扫量大华子,他真会稀罕瓶底子的那顿捏脚钱?

说白了就是故意找个由头,既给我顺顺气,又给了瓶底子台阶下。

老小子,我真是越来越稀罕他了,功夫一绝,气势无敌,脑回路还特么超级清晰,瞅着五大三粗,心眼子倒比谁都要活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