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破釜沉舟
郭启煌的话里话外藏着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没打算跟我掰扯清楚这事,也绝不会让我把李倬宇给带走,更别提什么像样的交代了。
我僵在原地,胸腔里憋着股难以形容的无名闷火,喉间溢出几声冷笑,眼神沉了沉,再次看向他:“郭哥,痛痛快快给句话,能帮老弟行个方便吗?”
“哈哈,龙啊。”
郭启煌扯着嘴角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敷衍:“别老干这种逼你哥上梁山的事,成不?要是真心想交我和我大侄子当朋友,你想怎么方便,哥就帮你怎么方便,但你要是只打算上嘴唇碰碰下嘴唇,既没态度也没好处,我觉得很难方便!”
“踏…”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车杰立刻往前跨出一大步,动作幅度故意搞的特别大,那家伙眼神直勾勾地锁着我,眉峰拧得死紧,透着一股随时可能动手的狠劲。
“龙…龙哥。”
我身后的林夕被这架势吓得一缩,声音发飘地小声唤了句。
空气里的火药味瞬间浓了几分,屋顶的吊灯在几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我朝林夕挤了挤嘴角,勉强牵出抹笑容,压着嗓子往他耳边呢喃递话:“不碍事,你先到门外等我会儿。”
“可是,大哥…”
林夕很是不放心的抽吸两下鼻子,目光在郭启煌几人身上来回巡视。
跟这小子虽然认识时间不多长,也没共同经历过多少事儿,但他那副跟徐七千很是类似的“忠厚”劲儿,让人的心里非常的舒坦。
“没事儿,这都我哥们儿,我要真隔这屋里挂了,他们也不能乐意。”
我大大咧咧的豁嘴一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呃…那行吧。”
等他脚步轻缓的退出房间,我大大的长舒口气,右手慢悠悠朝着裤兜方向探去。
“干什么?!”
“你要做什么?”
几乎是同一秒,车杰粗声喝问,郭启煌也猛地绷直了腰杆,俩人跟提前商量好了似的,死死钉着我抻进裤兜的手,紧张到不行。
那架势,就仿佛我口袋揣的不是打火机,是能掀了这屋子的炸药。
“瞎基霸紧张啥呀?心虚还是胆亏啊,怕成这样子,操。”
我咧开嘴笑了笑,指尖勾着打火机“咔嗒”一声弹开又合上,随手朝办公桌那儿抬了抬下巴,冲郭启煌努嘴:“郭哥,桌上那华子,赏根给老弟抽呗?”
郭启煌盯着我看了几秒,指节敲了敲桌面,整包烟“啪”地朝我丢过来,烟盒撞在掌心轻飘的,他声音也松快了些:“龙啊,这都快后半夜了,要不先歇着?有啥事儿,咱明天再慢慢掰扯行吗?我这岁数是真心跟你们年轻人熬不起啊。”
“呵…”
我捏着烟盒没抽,单手往胸口按了按,指尖抵着心窝位置轻轻揉了两下,沉声道:“郭哥啊,你知道啥叫眼中钉、肉中刺不?”
抬眼看他时,我眸子里挂满苦涩:“你弟弟我啊,天生心眼就不大,这事儿没弄明白,我这儿就跟嵌了根针似的,一抽一抽地疼呐,我这人不经疼,一疼就容易慌,一慌了…就爱乱闯乱撞,唉…”
话说完后,我故意又顿了顿,低头扯了扯衣领,又自嘲似的笑了声:“嗨,跟你老哥说这些干啥,瞧我这张倒霉嘴。”
“少他妈装模作样!”
郭启煌还皱着眉没接话,旁边车杰早耐不住了,“噌”地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气势汹汹的低吼:“吓唬他妈谁呢?来,你当场犯病我瞅瞅,还基霸治不了你啦?”
“意思是你会点医术呗?”
我抬眼瞥了他胳膊一眼,慢悠悠扬起脑袋,眼里还带着点刚揉出来的红血丝,语气平淡的反问。
“樊龙,你是真不信我敢收拾你啊?”
车杰咬牙朝我走了过来。
“是什么原因,让你产生了自己天下无敌的错觉?”
眼见车杰越走越近,两只脚踩在厚重地毯上,没有发出丁点声音,但却显得异常的吓人,我轻飘飘的抬起眼皮扫了眼他,嘴角勾着的弧度也没压下去,可是两只眼里的鄙夷格外的明晃。
“再跟你重申一遍昂,铁子!”
我咬着后槽牙,声音比刚才清冷很多,就连喷出的唾沫星子都带着股怒气:“我他妈是岁数小,不是胆子小!”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在车杰紧绷着的后腰上,他脚步瞬间顿住,离我不过一步远,胸口鼓得跟风箱似的,呼呼直喘,喉结滚了又滚,眼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
我没理他那股子横劲,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去,落在办公桌后郭启煌脸上,老郭的指尖夹着雪茄,没抽,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垂着眼不知道在琢磨些啥。
“半年前的这个时候…”
我抽动嘴角,带着一股子混不吝式得糙劲:“老子还在网吧的犄角旮旯里蹭机器呢,连吃碗泡面都得瞅着老板脸色。”
“有回老板嫌我和我兄弟老毕白占地方,抬脚就踹翻了我的凳子,泡面汤洒了我俩一裤兜子,当时烫得我龇牙咧嘴,但也没敢跟人吵吵半句,为啥?因为我的诉求就是能继续呆在网吧里。”
我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过下巴上的胡茬,再抬眼时,眼里的那点自嘲早没了,只剩冷生生的硬:“可现在呢?我能站在这全市最有档次的酒店里,坐在你们郭总的对面,跟各位掰扯李倬宇做过的缺德事,真当我只是踩了狗屎运,平白无故从网吧混到这儿的吗?你敢不敢杀人我不清楚,但我绝对不缺吃人的魄力,不信邪咱就他妈试一试!我这人啊…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简单,属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顺毛驴,不然前面说到网吧老板烫我一裤兜子我为啥一声不响,因为他满足了我的目的!”
“装什么…特么牛逼呀…”
车杰喉里发出声冷哼,刚要往前挪身子。
“吁吁吁,刹车,立定!”
我吆喝牲口似的挥挥手,随即朝车杰的脚边啐了口唾沫,“呸”的一声很是脆响,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非常清晰。
“你们要是真牛逼…”
我身子往前探了半步,胸口几乎要撞上车杰,同时手指头戳着自己的脑门,一字一句往他耳朵里吹冷气:“今天晚上就给我整死在这间屋里!你要是没那胆,就他妈往后稍一稍,少在我跟前晃悠,听明白没?”
他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吱响,眼看就要挥过来,我猛地往后撤了半步,手往腰后一探,“噌”的一声,冷光乍现,折叠匕首被我拽了出来,刀刃在灯光下亮得晃眼,连倒映在上面的天花板吊灯都看得清清楚楚。
“啪!”
我把匕首往办公桌上狠狠一扎,刀柄撞在红木桌面上,发出声闷响,刀刃扎进桌面缝里,颤巍巍地抖着。
“嗯?”
郭启煌终于抬了眼,目光落在匕首上,眉头皱得更紧了,指尖的雪茄烟灰“簌簌”往下掉,落在裤腿上也没顾上掸开。
“郭哥。”
我声音软了些,却带着股子破釜沉舟的凶狠:“老弟不是来跟你表演喊好勇斗狠的,我是真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你说咱这人生在世,男人活一辈子,图点啥?”
我抬手按了按胸口,此刻感觉那块特别堵得发慌:“要么是张脸,走出去能让人高看一眼;要么是份钱,能让亲朋挚友过舒坦日子,可我呢?钱没挣到多少,脸倒快丢光了,李倬宇坑了钱,害我弟兄几个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我要是就这么灰秃秃地回晋西省,跟弟兄们咋说?跟那些翘首以盼的工人们咋交代?就说‘我没本事,把事搞砸了’,我还有脸见人吗?”
“我不甘心,也不乐意。”
我盯着郭启煌的眼睛,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回去!”
我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匕首,刀刃还在轻轻颤着,“还是那句话,郭哥。要么,你让李倬宇跟我回去,跟大家交代清楚;要么,你替我把这麻烦处理明白,该赔的钱赔了,该认的错认了,再要么……”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郭启煌,又落在车杰攥紧的拳头上,嘴角勾出抹冷笑:“再要么,你们就把我彻底留在这间屋里,省得我回去丢人现眼,啥手段,你们自己琢磨。”
“别觉得我是孤身一个人来撞大运的。”
我往墙上瞥了眼挂钟,钟摆“滴答滴答”敲得人心里发沉,我抽了口气道:“来之前,我给杜昂打了电话,也给我家里留守的几个老哥哥也去过信息,跟他们说的非常明白,要是后半夜我没回去,就直接来这儿找你郭总。”
“你看这时间…”
我仰头对着挂钟努了努嘴:“他们这会儿估计快到咱酒店楼下了吧。”
“我知道你郭哥是讲究人。”
我把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手指敲了敲桌面,离匕首就差半寸:“所以能靠嘴说明白的事,我也不想闹僵,咱最好用言语文明交流,可要是舌头实在整不利索……”
我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蹭过,最后落在匕首柄上,轻轻一旋,刀刃在桌面缝里转了个圈,划出道浅痕。
“那就只能用血写了。”
话刚落,门外传来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林夕怯生生的声音,隔着门板飘进来:“龙哥…没事吧…”
我没回头,眼睛还盯着郭启煌,看他指尖夹着的雪茄烧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一哆嗦,才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重重碾了碾。
车杰还僵在原地,脸白一阵红一阵,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终究没敢再往前挪半步。
屋子里静得很,只有墙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地漫走,匕首刀刃在灯光下泛着的冷光,静谧且诡异。
“哦对!忘记给你们提人了。”
沉默半晌后,我侧过去脑袋,盯着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的李倬宇,微笑道:“工地上的王技术员,王晴还有印象吧?”
“王晴”两个字刚落地,李倬宇瞬间怔了一下,身体“噌”地僵住了,脖子梗着,脸一点点白下去,刚才还攥着裤缝的手,这会儿死死抠着沙发扶手。
我瞧着他这副模样,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再往下多说任何。
话不用多唠,他心里明白就行。
郭启煌不知道清不清楚他这位“好大侄儿”的风流往事儿,捏烟的手指稍微顿了顿,淡淡的瞥了李倬宇一眼,眉峰又皱紧了些,连车杰都没再盯着我,眼神在李倬宇和我之间来回打了个转,瞳仁里遍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