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保守秘密
“咦？小龙啊，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哎哟喂，这不樊大老板嘛，最近你可是风头二百五十克呐，我们都听说啦，嘿嘿嘿...”
看清楚是我后，龙虎豹哥仨，啊不准确来说应该叫“虎豹龙”兄弟齐齐舒了口大气，乐呵呵的冲我打招呼。
“傻逼，那特么念，风头无两！”
听到自家三哥马豹没正经的打屁，老四马龙斜眼鄙夷的撇撇嘴。
“一看你就知道没文化，一两是不是五十克？五两二百五十克，有毛病没？大哥、龙弟你们说有毛病没？”
瘦不拉几好像营养不良似的马豹瓮声瓮气的怼了一句。
“呃..”
被老三炽热的目光紧紧注视，我立时间有点哭笑不得，随即敷衍的缩了缩脖子：“三哥好文采。”
“切，那我还说风头零点五斤呢。”
跟在我身后进门的二盼闻声，晃了晃脑袋嘟囔。
“好兄弟，你都学会举一反三啦，悟性不错，咱俩应该能玩一块。”
马豹瞬间眼前一亮，笑盈盈的朝二盼伸出瘦骨伶仃的大手。
“行啦，边上扯犊子去，赶紧跟老四一块问问我的药开出来没有。”
老大马虎的牛眼一瞪，不耐烦的朝着哥俩摆手驱赶。
“好兄弟，待会咱俩再深入交流昂，等我会儿的。”
看出来这马豹是对二盼真有眼缘，笑盈盈的努努嘴，随即跟着老四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害，没办法，这叽霸地方住着实在是太贵，比咱们劫道的抢钱还容易，关键人家还合法，你说找谁说理去。”
很快，屋内恢复安静，大哥马虎苦笑着晃了晃脑袋，同时撩起身上盖着的薄被子，作势准备起身。
“到底啥情况啊龙哥啊？病了？”
我赶忙凑上前搀扶，同时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单瞧马虎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红扑扑的透着光亮，感觉跟刚喝了二两小酒似的，连眼角的细纹里都像透着点劲儿，尤其是那双眼，黑黢黢的，瞅人时贼亮，一点没含糊，这老话不是都说了嘛，“眼是心灵的窗户”，就这“窗户”，干净得仿佛是刚擦过的玻璃一样，我瞅了小半天，也实在没看出他身上能有啥大病小灾的。
可再往下瞅，就不太对劲儿了，他身上套着的件斑马纹的病号服，领口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衬得他肩膀窄了一圈，身板子也明显比我们上次分开前消瘦了不少，说话的空当，还总忍不住捂嘴咳两声，不是那种痛快的咳嗽，像是闷在嗓子眼里，一点一点往外挤的动静，咳完了还得顿上一会儿，胸口微微起伏着，那股子孱弱劲儿，跟他脸上的红润压根对不上号，让人心里犯嘀咕。
“哎呀，你老瞅我干个鸡毛，没多大点事儿。”
见我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马虎舔了舔自己那两片厚嘴唇，声音有点哑的出声：“这不前阵子暑气太盛，我有点上火，早上起来洗脸，一擤鼻子就流血，奶奶滴，止都止不住，所以才来医院查查，说是胆固醇有点高，输两天液估计就鸟事儿没有了。”
我“哦”了一声，琢磨着要不要问问他们哥仨跟郭启煌那档子“买卖”的细节，可刚要开口时候，眼角余光冷不丁瞥见枕头底下露着个白边，像是本病历。
“嗖！”
没有任何迟疑，我手比脑子快的一下就抽了出来。
“你干啥？！赶紧给我！”
马虎猛地坐起来，伸手就抢，动作急了点，还带起一阵咳嗽，脸蛋子瞬间憋得更红，不过这次不是透着光的红，是带着点慌的虚红。
“上火你怕啥啊大哥，我就瞅一眼，看看医生咋说的，回头找人给你弄点好的降火药。”
我一边往后退，一边迅速掀开了病历本。
前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密密麻麻的，我也没心思细看，直到最后一页，“前列腺癌”四个黑字跟钉子似的直接扎进我的眼里，我脑子“嗡”的一下，手里的病历本都差点掉地上，心里头咯噔狂跳，感觉凉了大半截。
“癌？”
我愕然地瞪着他，忍不住吐了口唾沫：“真的假的？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哎！小点声！你想让整层楼都听见啊？”
马虎着急忙慌的朝我摆手，眼神往门口瞟了几眼，随后压低了声音念叨：“别让那俩虎犊子知道，不然指不定得闹成啥样。”
“不是，哥你这..怎么会...”
一时间我有点语无伦次。
“没啥可意外的，我们这号亡命徒，你还指望老天爷保佑能长命百岁是咋地？都两年了吧，之前刚查出来那会儿，我也心惊肉跳，吓得一宿没合眼，当时没钱，再加上那俩混小子刚跟我出来闯荡，啥啥都不懂，我要是真倒了，他俩不得跟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就打算着趁还能动弹，多带他们跑几趟活，攒点家底，等他们能独当一面了，我也就能下课了，呵呵...”
他叹了口气，往床头靠了靠，后背垫了个枕头，才慢慢开口。
说到这儿，他又开始咳，这回咳得更加厉害，身子控制不住的打晃，本能的用手捂住口鼻，等他挪开手时，我瞅见他掌心那团刺眼的红，心跟着颤动了一下。
“谁曾想，这阵子越来越不济了。”
马虎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腰，叹息道：“神经被压迫得太厉害，夜里睡觉，腿麻得跟不是自己的似的，有时候疼得我能醒好几回，你看看我这后背...”
说着话，他掀开病号服的后襟，我这才瞅见他脊柱那块有点往外凸，跟正常的弧度完全不一样。
“脊柱都变形了，昨晚上把郭启煌那帮人送走，我在道边咳得根本站不住，结果吐了一大滩血，后来就啥也不知道了，等醒过来，人已经在医院了。”
他吸溜几下鼻子，声音里带着点无奈：“我怕那俩损玩意儿知道了担心，特意给主治医生塞了个大红包，让他帮我瞒着，要不是你狗日的眼尖手快看到了，我也没准备跟你说实话，你可千万不能漏出去啊。”
“大哥，那你这...还能治不？钱啥的不用操心，我来想法，实在不行上银行贷点也无所谓。”
我嗓子发紧，问得小心翼翼。
有时候是真心感叹现在的光景好、生活棒，大家伙的生活每天都在日新月异。
可有时候又真想嘲讽这狗日的世道，天天嚷嚷着民大于天，可往往一场大病就能让个普通家庭几代人一贫如洗。
“贷啥贷呀，晚期了，不用再替我瞎折腾了，不过也没啥，我现在呐，就当多活一天赚一天，能吃能喝，我挺知足的。”
马虎晃了晃脑袋，眼神暗了暗，又很快亮起来，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好像是安慰给我听。
说完，他朝床头柜抬了抬下巴颏，示意我：“那啥兄弟，帮我把最底下那抽屉里的凡士林拿出来。”
我赶紧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乱糟糟的，塞着些瓶瓶罐罐的小药瓶，还有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头装着个小绿罐的凡士林，看着用了大半。
我将罐子递给他，他接过去，轻车熟路的拧开盖子，用手指蘸了点，在脸上慢慢抹开。
凡士林这东西在那个年代属于最便宜的护肤品，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虽然廉价，可是效果确实特别不错，抹在脸上有点油乎乎的，看马龙涂抹得很仔细，从额头到下巴，一点一点的揉匀了。
没一会儿，他脸上那股子刚咳出来的疲惫劲儿就淡了点，肌肤透着层油亮的光，又恢复了我刚进来时看到的那股红润劲儿。
我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刚才瞅他面相没啥大问题，合着一直是靠着这个玩意儿在硬撑。
刹那间，我的心里头又酸又堵，跟被谁拿拳头凿了一下似的难受。
“那虎哥，你接下来打算咋整啊？总不能一直这么瞒着，也不好好治吧？”
我使劲深呼吸了几下，想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可一开口，还是带着点颤意。
“先在医院待几天，等不咳血了就回去。我现在这身体自己最清楚，只要不太大折腾，还能拖上一阵子，趁着这个节骨眼，带那俩笨蛋玩意儿多学点能耐，多赚点票子，完事停哪算哪，这年头火化场啥的也方便，人推进去立马变成一团灰，谁也不给谁添麻烦。”
马虎把凡士林罐子盖好，放回抽屉里，又靠回床头，眼神飘向窗外，声音很轻的呢喃。
“哥呀，我还是觉得...”
我还想劝劝，但他当场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话。
“行啦，掰吵吵了，我心里有数。”
他转过头瞅着我，眼里带着点恳求：“你就帮我守好这个秘密，等过阵子，再干俩大单，拿到钱，我再跟他们哥俩说，现在说了，他俩肯定没心思干活，到时候钱拿不到，活儿也黄了，得不偿失。”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护士探进头来：“3床马大虎，该量体温了，是真名字么？看你的名挺搞笑的哈。”
“当然是真的啦美女，麻烦您了。”
马虎立马挺直了腰板，脸上挤出点笑，他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别多嘴。
护士拿着体温计走进来，瞅了瞅马虎的脸，笑着说：“大叔，您气色挺好啊，恢复得不错。”
趁着护士给他测体温时候，我再次心情复杂的看了过去。
彼时，马虎靠在床头，双眼上瞟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啥。
盯着他脸上那层被凡士林涂抹出来的虚假红润，再看看他藏在病号服底下变形的脊柱，以及刚才咳在掌心的那团浸红，我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
这一刻，长兄如父好似被实质化了。
这大哥一门心思都铺在那俩兄弟身上，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死扛硬顶。
病房里的阳光慢慢挪着，不多会儿斜照在马龙的脸颊上，斑马纹的影子落在地上，忽明又忽暗。
我看着他的侧脸，无可奈何的搓了搓腮帮子。
神明在云端遥遥伫立，而他拼尽全力也难及分毫，我能读懂他眸子里的那团不舍和郁愤，可我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