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京城的消息

黑鲨帮是个盘踞在码头的三流帮派,靠收些保护费和干些见不得光的活计为生。

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叫阿四,是个无父无母的丫鬟,在帮里地位比狗还低。

但从那天起,阿四变了。

她不再低眉顺眼,也不再任人打骂。

她像条潜伏在阴沟里的毒蛇,沉默,却随时会亮出致命的毒牙。

她用灶膛里的灰,弄瞎了当初踹她那人的眼睛。

她用帮主要处理的货物里藏着的毒物,让那个想轻薄她的“三爷”全身溃烂,哀嚎了三天才断气。

她的手段阴狠,不计后果,几次都险些被人打死,却又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得到那神出鬼没的援手。

有时是藏在米缸里的一把匕首。

有时是仇家追杀她时,屋顶上恰好掉下来砸晕了对方的瓦片。

还有次,她被帮主沉进江里,捆着手脚,以为必死无疑。

却在水下感到绳索被利刃割断,股暗流将她推向了岸边。

她浮出水面,只远远看到一道黑影在江岸的房檐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交谈。

她却渐渐摸清了他的习惯。

他喜欢待在高处,动作像猫,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江风混着药草的味道。

她靠着这股狠劲和那份不知来由的“运气”,在黑鲨帮活了下来,并且,像藤蔓般,开始缠绕着这棵腐朽的树,向上攀爬。

……

三年后。

黑鲨帮的议事堂里,油灯的光映着满地鲜血。

老帮主捂着脖子,眼睛瞪得滚圆,倒在自己的座位前。

他脖子上插着根筷子,那是她刚刚从餐桌上信手拈来的。

堂下,是她这些年或威逼、或利诱、或用性命换来恩情的心腹。

她踩着血,走到那张虎皮大椅前,缓缓坐下。

左腿的旧伤在阴雨天依旧会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路走得有多难。

“从今天起,我就是规矩。”她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晚,她独自坐在空无旁人的堂中,对着角落的阴影处,倒了杯酒。

“出来吧。”

片刻后,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落下,身形颀长,脸上依旧蒙着黑布,只露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里,带着些玩世不恭。

“恭喜。”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却刻意压得低沉。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她问出了盘桓心底三年的问题。

“看你顺眼。”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尽,“你这女人,活得像条野狗,不对,比野狗还狠。看着……挺投缘的。”

他从怀里掏出份卷宗,扔在桌上。

“老帮主私通官府,想把整个黑鲨帮卖了换个出身。这是账本,有了它,你这位置才能坐得稳。”

这正是她今晚动手最缺的“大义”。

她看着他,许久,才低声道:“我欠你三条命。”

“那就替我好好活着。”他笑了笑,那笑意仿佛穿透了黑布,“这世道,好好活着,可不容易。”

说完,他身形晃,便再次融入了窗外的夜色。

……

新帮主上位,黑鲨帮被彻底清洗。

帮派的名字被她改成了“七义堂”,没人知道这“七义”是何意。

她治下极严,却也极公。

赏罚分明,带着兄弟们开拓财源,不再欺压码头的穷苦人,势力反而像滚雪球般壮大起来。

只是这位新帮主有两个古怪的命令。

第一,不惜代价,打探一位秦姓女子的下落。年龄、相貌、来历,全都不详,只有姓氏。心腹们愁白了头,也只敢在私下里嘀咕,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二,留心京城里,关于镇国侯裴应见的所有消息。

这天,份来自京城的密报被送到了她的书房。

她拆开火漆,逐字逐句地看着。

当看到“……镇国侯裴应见心性大变,自请褫夺爵位,于安乐郡主府为奴,其状若癫狂,时清醒时暴戾,京中哗然……”那几行字时。

啪嚓——

她手中的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砸得粉碎。

门外守着的心腹们被这声巨响吓得浑身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从未见过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帮主发这么大的脾气。

片刻后,书房的门被拉开。

她站在门口,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是眼底的寒意,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传令下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

“七义堂所有生意,向京城延伸。不计成本,不问手段。”

“我要在三个月内,听到我们在京城的声音。”

……

玄清是在恶臭里醒来的。

不是血腥气,也不是硝烟味,是那种馊饭、烂菜叶子混着牲口粪便,再被太阳暴晒后发酵出的,独属于穷街陋巷的味道。

他躺在座石桥底下,身下是硌人的碎石,身上盖着几片破麻布。

他试着动了动,浑身骨头缝都泛着酸,像是被人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的。

我是谁?

脑子里空空荡荡,像被水洗过。

他只记得刺目的白光,还有……撕心裂肺的痛。别的,就什么都没了。

“哟,这臭要饭的醒了?”

桥洞外探进来几个脑袋,是街面上的泼皮,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为首的黄牙凑过来,踢了踢他身边那个破碗:“昨儿个讨的钱呢?拿出来孝敬几位爷。”

玄清茫然地看着他们,没说话。

黄牙见他不作声,失了耐心,伸手就要来搜身。

就在那只脏手快要碰到他衣襟的瞬间,玄清空洞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些零碎的数字与光影。

他像是被烫到般缩了下,脱口而出:

“你……你印堂发黑,今日午时三刻,必有血光之灾。”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黄牙愣了下,随即和同伴们爆发出哄堂大笑。

“我呸!你这臭道士,咒你爷爷我?我看你就是活腻了!”

他抬脚便要踹过去。

玄清却没看他,只是扭头,望向街角那座酒楼的飞檐,喃喃道:“不是别人的血,是你自己的……别从东市口走,那儿的瓦,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