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第18章 18.
谢立说他记不得陶叔当时说的话了。
头的沉重转换成痛感。谢立想说,但我记得那时候的你。有点矮,很神秘。可话未出口,眼前一阵发黑,站不大稳。
陶运昌反应快,支住谢立摸他前额。放开手,把身上的夹克脱下,要谢立穿上。
谢立知道在发低烧,嘟囔着穿上。衣服上还残存温度,让发冷的谢立感到暖。
“先去市里,我妈的公寓里有药。”谢立迷糊着指挥,想去开车,陶运昌拿过他的钥匙,问,“到公寓要多久?”
“三十五分钟吧。”
“那我来开。”陶运昌将谢立塞进副驾,规划路线重新上路。
离开前,他在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灰色小楼,并未有留恋的意思。
阴雨天的祸不单行总是常事。
车从厂区开出十分钟不到,竟在人迹罕至的市郊抛锚。陶运昌下车探查情况,大致是被尖锐物爆了胎。后备箱掀开无备胎。他倚着车门打救援电话,接听人员说,他们所在的路段即将下冰雹,短时间不便到达。
陶运昌透过副驾驶的窗,看发烧沉睡的谢立。他靠颈枕上像昏死过去。陶运昌心焦,小跑着去街边找援助。
所幸运气不再坏。
临街走五百米,树荫里出现了一家家庭旅馆,一间超市,还有一方小诊所。
陶运昌问谢立能否步行,谢立见他冷淡,硬说可以,歪歪斜斜进了诊所。医生说只是普通感冒,给谢立开了药,告知他可以在病床上躺一会儿。
谢立嫌弃床小,不干。问陶运昌,“旁边是有旅店吗。”
陶运昌说有,又说条件一般。谢立拿着药,晃晃悠悠道,我得去旅店睡一觉再走。
陶运昌没意见,去隔壁旅馆开了一间双床房。
旅店简陋,是民居改造,谢立刷卡进去,正对一扇大窗,一个住宅常配的晾衣阳台。十多平的小房间勉强塞下两张床,过道逼仄,电视下挤出一方窄桌。
陶运昌环视卫生间,很厌弃。他进屋没多久消毒喷雾全用光。谢立无暇顾及卫生,吃完药,窝进被子呼呼大睡。
谢立头挂冷汗,被子盖的紧,呼吸重。陶运昌望向窗外。下午一点不到,天黑如傍晚,空气都是湿的,房间里有霉味。拉上窗帘,听见远雷惊起,不一会儿暴雨又落下来,像是砸下储存了整个冬天怨恨。音量愈大,谢立反复翻身,睡的不安稳。
陶运昌靠床头闭目细思,脸上满是疲惫。他很久没有这么累过。监狱里听从命令,工地上埋头做工,皆是规律的,往复的麻木。
如此无痛无痒地生活着,直至与谢立重逢。
想到谢立让他痛苦,让他劳累,让他自传式的记忆开始超载,让他得靠药物维持平和。
可是。
没有可是。
陶运昌说服自己,不能再次和他深交。
陶运昌没想到会这样睡着。
醒来时雨还在下,他轻按太阳穴起身,谢立却窝在角落,做让他更为头痛的事。
谢立坐在床沿,拿着一整瓶白酒,咕噜噜往嘴里倒。
下酒菜是一包虾片,超市寻常可见的品牌,桌上还有一瓶白酒未开,谢立手上的已快见底。
陶运昌心火上窜,压抑着走过去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在生病。”
“睡了一觉,退了。”谢立喝的沉默,没有往日的滑头,他嗓子有点嘶哑,轻声说,“我就是心里闷,难受。”他擡眼,眼在苍白的顶灯下闪烁,积了一汪水。
陶运昌想起这个月的种种,窜高的火淬了,挨着他坐下,扭开另一瓶白酒,一样往嘴里倒。
谢立瞥一眼,劝他,“别喝多。伤身体。”
陶运昌冷笑,“你不怕伤身体。”
谢立说,“因为我不宝贵。”他摇了摇空瓶,发了一会儿呆说,“妈妈留不住,陶叔找不见,你嫌我。四处讨钱做蠢事,我很烂,还生病,没有用。”
陶运昌看他,薄薄的嘴唇下撇着,是失落,沮丧的模样,他轻笑一声反问,“那谁珍贵?”
“你珍贵。”谢立睁大眼睛转过脸,浅色瞳仁好光亮,像儿时的玻璃弹珠。“你不一样,能记得所有,对大家有用。”
陶运昌依旧笑着,像听到荒谬的话。他灌进一大口白酒,说,“那我说件事吧。”
谢立点点头,抓上虾片,抱着空瓶呆呆地听。
陶运昌说,他的与众不同发生于二零零五年生日后的一天,一月二十二日,时年六岁。
他左侧门牙松动了一周,终于掉了。
邻里大人们说,想要平安顺遂,得把牙抛到房顶上才作数。陶运昌不信,他看盗版英文书里写,把牙置于在枕头下,梦里会有仙子将它换成金币,陶运昌家贫,幼年贪财,照做了。
当次日掀开枕头,门牙依旧躺在原地,却多了一沓装满红色纸币的牛皮信封。
可他的开心还没多久。却发现,在同一天,妈妈丢下他,走了。
也是那天起,他发现自己可以记住在意的任何事情。
最后那颗乳牙,还是被扔上了房顶。不过时至今日,平安顺遂也没有降临。
陶运昌说,“如果我珍贵,不会被抛下。”他的白酒见底,由于喝太快,有些上脸,眼神透露出过去的无辜,忧郁。“如果我珍贵,就不会记得所有难过的事,又在脑海里回看无数遍。”
谢立印象中的陶运昌总是理性,总是处变不惊。即使当下,没有往日的风光,傲气也不减,似有一层无坚不摧的外壳。
然而这副外壳,却在他面前破裂过两次。
七年前的崩溃像大厦将倾,他接不住。这次却像伤口溃烂,污血渗出来,他不是医生,治不好。
谢立噤声,起身,跪在床上,从身后抱住陶运昌。床垫陷下去,陶运昌身子一僵,却未挣脱,任由谢立抱着。谢立发烧刚好,体温还是热,拥抱多暖,比十几岁少年的拥抱,还要暖。
当谢立第一个吻,落在陶运昌后颈时,陶运昌微颤着,扒开困住他身体的手。谢立不管,拨开陶运昌的臂,快速跳落在地,又搂他脖子,顺势坐上陶运昌的腿。
陶运昌浅淡呼吸和谢立浓重的喘//息,相隔一道窄缝,浮动于对方的脸。陶运昌开口,还是冷,呼出的气却很热,“下来。”他命令。
谢立感冒又喝酒,心跳如鼓,他大脑停滞,垂目轻啄了陶运昌的唇。陶运昌呼吸屏住,看进谢立满载欲//求的眼。他刚想开口劝说,谢立的唇//舌趁机压制上来。
他吻的毫无章法技巧也无,酒气来的铺天盖地,让陶运昌昏沉。
陶运昌没有回应。
谢立带着失落和疑惑慢慢退开。
陶运昌虚虚搂住谢立,钳制他的后脑勺,让谢立感到痛,他警告道,“别闹了。”
谢立想可能是身体不适,让他産生幻觉,以至于在陶运昌眼里读出了怜惜。他被流露的神情蛊惑,战栗的手钻进陶运昌薄薄的衣料去府摸,去感受。他吻他的脖颈,肩胛,胸腹。陶运昌并未反抗。
直至指尖碰触到脆弱之地,陶运昌才拨开腿上的谢立,捏着他的脖子,把衣衫//不整的人按回床面。
谢立不甘,又去抱他,欲将其拉回怀抱,陶运昌轻而易举地将他推远了。
谢立喘粗气,垂下眼,自暴自弃地对陶运昌说,“你不是说,如果不谈感情,可以和我/睡。”
他红着一双眼,定定地看向他,“那我们为什么不今天就试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