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太后千岁(二)

太后千岁(二)

叶祈安听着熟悉的声音有点楞,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后就更楞住了。

和阿兹勒斯有七八分像。

要不是叶祈安非常确认自己已经出了第一个世界,都要以为阿兹勒斯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007也发现了,奇怪地咦了一声:“这个npc怎么和上个世界的那个npc长得这么像,难道是一个npc?”

“不对,”它查了一下,皱眉,“两个npc的数据不一样。”

叶祈安从楞怔里回过神来。

“可能只是碰巧遇到了两段比较像的数据吧。”他顿了顿,说。

007觉得不太对:“是这样吗……”

叶祈安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懒洋洋地反问它:“那还有别的解释?”

007沈默半秒。

确实没有别的解释。

它只好把这个疑惑咽了回去。

叶祈安示意元义接过宦官递来的盒子,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虚弱地咳了两声,声音清冷:

“谢陛下赏赐,大人请回吧。”

那宦官却没动,他淡声:“陛下命臣要在这看着娘娘打开盒子,还请娘娘现在就将盒子打开。”

知道是老皇帝想看自己收到狗链的反应,叶祈安神色不变,嗯一声,转头对元义道:“那就打开吧。”

元义不疑有他,哦一声,乖乖打开盒子,而打开后,一条精致的狗链便出现在盒子里。

链条做工精致,首尾连接处还缀了宝石金子,可以称得上奢华精美,可再怎么精美却也掩盖不了这是条狗链丶是用来栓狗的本质。

是赤裸裸的羞辱。

元义看到后脸色当即就变了,但碍於还有外人在,强忍下来没说话,只是眼眶迅速憋红了。

叶祈安对这盒子里的东西早有预料,看了一眼就收回,面上平淡:“盒子已经打开,大人可以回去覆命了,顺便替在下谢过陛下赏赐。”

轮椅上的青年脸色苍白,气息虚弱,背脊却挺得笔直,姿态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清华气质,像极了雨中的青竹,似乎再多折辱都不能叫他屈身。

……倒是很能叫人明白当初老皇帝为什么非把他强抢进宫不可。

谢无承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在他身上停留一秒,随后收回。

“是,”他垂眸行礼,“臣告退。”

等人一走,元义就再也忍不住地气愤开口。

“公子,这!”他又气又心疼他家公子受到如此羞辱,难受的说不出来话。

“收着吧。”叶祈安却没太多情绪,还笑了笑,“这链子上的宝石金子也挺值钱的,抠下来一并拿去卖了。”

虽说御赐的东西不能卖,但抠下来的那点宝石碎金子谁知道是从哪来的,就算那老皇帝一时兴起要来看看,他也自有办法能糊弄过去。

元义楞了下,也想到了这一点,气愤消下去,眼睛一下亮起来:“是!”

变卖了手镯和这些宝石碎金子后,叶祈安手头一下宽松了不少。

他先是用这笔钱向内务府换了点好炭,然后购买了些更好的药材养身体,其馀剩下的,全部用去在宫里疏通关系打听消息。

叶祈安这次的世界任务是改变沈家的命运,沈家大哥在原剧情里会於两个月后会卷进一起贪污案,叶祈安托宫里的采买太监给他传去消息,两人约好时间先见一面。

沈逐风目前正在户部任职,三日后,会随户部的官员进宫述职,叶祈安让他述职完后不要着急走,两人在御花园见。

三日后,等叶祈安到约定地方时,沈逐风已经到了。

原主的这位大哥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为人太过正直,平时没少得罪人,背后又没有势力和靠山,贪污案一出,自然成了栽赃嫁祸的最佳人选。

叶祈安没直接说出贪污案的事,只是语焉不详地说在宫内听到些风声,让他万事小心。

沈逐风虽然性子直却并不蠢,叶祈安稍微提醒了几句他便反应过来,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他记下了。

两人说完正事,沈大哥看向叶祈安,神色又担忧起来。

“二弟在宫中如何?陛下他……”他懊恼又泄气,“还是大哥无能,否则怎会让你进了这种地方!”

叶祈安冲他安慰一笑:“兄长不必担心我,我近日在宫里过得挺安稳的。”

他收下了那条狗链,皇帝自以为羞辱成功,心情愉悦,又收了不少新人,最近没再来找他的麻烦,叶祈安估摸着至少能安稳到过完年。

沈逐风见他神色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稍放心地点点头,朝臣在宫里不能多待,两人匆匆说了会话后,就彼此告辞。

从御花园回宫殿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雪。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一点凉都会冻得打颤,叶祈安哈出口冷气,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快要到宫殿的时候,远远的,却看见宫墙边跪着一个人。

男人一身暗紫色衣袍,身量修长,宽肩窄腰,笔挺跪在青石板地面上。他未撑伞,肩头已经落了层薄雪。

原主的视力不是很好,叶祈安眯起眼,觉得人影有些眼熟。

“那是谁?”他问。

元义遥遥看了会,不太确定道:“好像是谢大人。”

谢无承,正是前几日给他送东西的那个宦官。

元义小声跟他道:“听说谢大人上午得罪了李厂公,眼下大概是正被罚呢。”

这件事叶祈安也有所耳闻。

太监们之间的斗争激烈。

原本宫里宫外最受宠信丶掌权的大太监是李历,但近年来谢无承的风头却日渐超过了李历,这让李历心生戒备,生怕这个新人会抢了自己的位置。

今天上午,李历就借一小事突然发难,大大责罚了谢无承。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要跪多久。”叶祈安盯着那个熟悉的人影看了会,解下身上的披风,“去,递给谢大人吧。”

元义有些不情愿:“公子,您现在这身子可吹不了风。”

“不打紧,再几步路就到殿了,吹不到什么风,去吧。”叶祈安说。

元义只好捧着披风送过去。

·

谢无承跪在长街上受罚。

冬日里的寒风吹的骨头缝都是冷的,密密的疼痛从已经快跪麻的膝盖处传过来,腿已经僵硬发直,谢无承脸色却依旧淡然。

“谢大人。”身旁突然响起个声音。

谢无承擡了擡眼皮,就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捧着件披风走到他面前。

“这是我们娘娘送您的,”小厮说,“您先披着吧。”

谢无承听到“娘娘”两个字眼睛轻微动了动,而后眼皮轻轻一掀,朝小厮来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不远处轮椅上的人。

清贵公子身形单薄,雪花纷纷而落,青年形单影只的坐在纷扬白雪中,美的像是一幅画。

是那日宫殿里的那位娘娘。

第二次见到了。

谢无承眼神回过来。

他接过披风,披风上还残留着点温度和股淡淡的草药味。

“多谢娘娘。”他轻轻在上面闻了下,然后说。

·

宫里的局势一向变化莫测,没过几天叶祈安就听闻李历在御前犯了大错,被打五十大板,直接废了下半身,谢无承踩着他,一跃成为了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元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点开心。

“公子,您说我们那天也算是照顾了下谢大人,”他捧着脸有点异想天开地说,“谢大人会不会也帮我们改善下在宫里的处境呢?”

老皇帝年岁已大,底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党争激烈,他时刻提防着皇子与朝臣篡位,便越来越依赖宦官。如今得宠信的宦官在朝堂内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无数人想要拉拢讨好的对象。

叶祈安笑了声,“我若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得利的想法去帮人家,那不叫帮助叫算计,而且我先前不过是送了件披风,能算什么照顾,好了,”他擡起手,“扶我去栏杆处吧。”

元义也只是随口一说,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做白日梦,嘿嘿笑两声,赶忙过来扶叶祈安。

不受宠也有不受宠的好处,叶祈安自己独居在偏僻角落的一处宫殿,平时基本没什么人打扰,殿门一关,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叶祈安让元义支了个栏杆,每天都会去练习一会走路。

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得把腿锻炼好,只可惜,原主已经一年多没下地,腿站起来跟麻杆子支在地上一般,轻飘飘,摇摇晃晃,毫无力气,叶祈安试着走了十步路就摔了三下。

元义心疼地跑过来,想扶又不敢扶:“娘娘。”

“无碍。”摔倒在地的疼痛传来,叶祈安轻轻吸了口气,他抹下额头的细汗,笑笑,“比昨天不是要好多了。”

元义眼泪汪汪的不说话。

叶祈安又深呼吸一下,刚想自己试着站起来,突然殿门被推开,一个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沈——”

来人在看见叶祈安跌坐在地的样子时顿了顿,眯下眼,忽而讥笑开:“怎么了这是?瘸子不小心摔倒了?”

叶祈安擡眼,不冷不淡地喊出来人的称号:“王贵人。”

来人名叫王照,也是个被狗皇帝收进后宫的男子,但和原主不同,他是为了荣宠主动要求进宫的,王家和沈家素有恩怨,他也日常看原主不爽,沈九清在宫里处境艰难,有他一半的功劳。

而原剧情里沈家倒台,王家也没少在背后出力。

王照今天就是无聊来找茬的,他得意地看了看叶祈安狼狈的样子,又嘲笑起来:“沈九清,任你以前再风光,现在还不是跟什么一样的倒在地上,我听说日前陛下赏了你一条狗链?”

他捂着嘴笑:“你这样子还真像条——啊!”

他一下叫起来。

叶祈安借着衣袖遮挡从旁边盆栽里拿了颗小石子,弹到他脚下,王照没注意,脚踩在上边一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啪一下跪倒在叶祈安面前。

叶祈安:噗。

这头磕的,好响一声。

叶祈安心里乐的直笑,不过面上语气还是淡淡的,“虽然年关将近,”他微勾起唇,“贵人倒也不必提前给我行如此大礼。”

元义在旁边已经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低头憋得整个肩膀都在轻轻抖动。

“你!”

王照疼得龇牙咧嘴,赶忙爬起来,他自觉丢了大脸,一下又羞又恼,气得擡手就要扇叶祈安。

但他手刚要挥下来,却被人攥住了。

王照又用了用力,但攥他的人力气极大,使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谁啊?”王照怒气冲冲地回头,“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

后面一个字在他看见人后咽了回去,王照的嘴一下磕巴了:“谢,谢……”

叶祈安也随之看过去。

谢无承从王照身后走出来。他仍旧穿着先前那一身暗紫衣衫,长身玉立,气质清冷冷的。

谢无承月前接手了东厂,手段狠辣,杀了不少人,身上仿佛自带股血腥味,王照看见他有点怵,声音弱了下来:“谢大人,您怎么在这……”

“贵人在宫中随意动手似乎不太合规矩,”谢无承扫了一眼面前的场景,语调不缓不慢,“这是怎的了?”

王照也不好讲是自己恼羞成怒就要打人,哼哧了几句,最后一挥袖子,有点气急败坏地走了。

等人走了后,叶祈安才重新看向谢无承。

他家阿勒果然就是很帅。

叶祈安心里笑了笑。

“多谢大人。”年轻的公子声音微哑地开口,似是被人撞破这一狼狈场景而有些不堪地低下眸。

谢无承说了句无事,眼神落到跌坐在地的叶祈安身上,淡声开口:“臣送娘娘回去。”

他没等叶祈安出声就俯下身将他抱起,谢无承手臂坚实有力,一路稳稳的将叶祈安抱回到床上。

为了更好地练习走路,叶祈安未穿鞋袜,一双脚就是赤着,动作间,衣摆不经意微微晃动,露出点底下脚踝上的青紫淤伤。

谢无承注意到:“娘娘脚上的伤……”

他未说完就被叶祈安略显紧张地打断:“无事。”

他像是很害怕自己偷偷练习走路的事被发现一样:“只是我刚刚自己不小心跌倒了而已。”

谢无承看他一眼,没说什么,等他坐好后,他拉来张凳子坐下,而后动作自然的握着叶祈安脚腕,把他脚架到自己腿上。

叶祈安楞了下,就要收回腿:“谢大人,这……”

“无妨。”谢无承说,然后往上撩起他衣摆。

等衣摆掀起,叶祈安的小腿部分就完全露了出来,因为太久没有走路,这双腿比常人要更苍白丶纤弱,此时上边因为这几天的练习已经大大小小摔出了不少的青紫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明显。

谢无承眼神从上面一晃而过,没继续问叶祈安腿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对一旁元义道:“药膏。”

“哦哦!”从刚才谢无承突然出现起,元义就是懵的,此时恍然惊醒,赶忙拿来药膏。

拿来后他还有些犹豫:“谢大人,不如让小的来吧?”

虽说两人都是男子,谢无承更是个太监,没什么避嫌的必要,但这场面委实奇怪了点。一想到这位谢大人正在给他家公子敷药,元义就感觉哪哪都别扭,都怕自己家公子冲撞了现在这位名声狠厉的谢大人。

谢无承没有理他,拿过药膏后,用手在掌心搓揉均匀发热后,对着淤伤处按了下去。

轻微的刺痛传过来,叶祈安的脚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却被谢无承按住。

“娘娘莫动。”谢无承按着他脚踝,声音淡道。

叶祈安轻轻呼吸一下,手微攥紧了身下的床褥。

谢无承又依次给其馀几处的淤伤上药,房间里气氛安静到有些尴尬,叶祈安偏过头去,又低低咳了两下,轻声道:“……劳烦大人。”

“谢过娘娘之前的披风罢了,”谢无承轻描淡写道,“说起来,娘娘不怪臣?”

叶祈安反应慢一拍:“怪什么?”

谢无承说:“那天送盒子的事。”

叶祈安想起来了,弯眸笑笑,原主对於友善的人其实是个很好的脾气:“送我东西的又不是谢大人,我恼怒大人你做什么?”

谢无承看他一眼,点点头,又低下眸去了。

这天的事仿佛只是个小意外,这天之后,两人的人生轨迹又迅速分离,之后谢无承仍旧忙於朝内朝外,而叶祈安还是每日待在小宫殿里努力练习走路,并为沈家的事做准备。

谢无承的名声越来越响,在他不着痕迹的影响下,皇帝在政务上愈发倚赖於他,已经渐渐将手里大部分权力让渡了过去。

偶尔谢无承也会过来叶祈安这里,但基本都只是路过,两人也仅限於君子之交,说几分钟的话丶喝杯茶的时间也就走了。宫里上下谁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007还是觉得这个谢无承和上个世界的阿兹勒斯有什么关联,但每次提起都被叶祈安打哈哈的过去了。

“宿主,”007皱眉,察觉丝不对,“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祈安嗯哼了声:“我有吗?”

“七七,”他语重心长,“不要总是怀疑这怀疑那,这很不利於我们宿主系统关系和谐发展的。”

007:“……”

007毕竟只是个系统,对於超出系统运算以外的事并不能理解,想想还是想不出来,终於放弃了再探寻这两个npc关系的想法。

在持续不断的努力下,叶祈安已经能比较平稳地走完一段路了。

这么又过了段时间,到了年底的时候,突然出了事。

户部被查出亏损了一大笔银两,皇帝勃然大怒,命令刑部必须尽快查明案情。

虽然叶祈安有提醒过沈逐风,但不知道为什么,沈逐风还是着了道,被卷进这起贪污案当了替罪羊,正在监狱候审。

收到沈家的家书后,叶祈安就皱起了眉。

“有问题。”他手指轻微敲着桌面,对007说。

剧情线只给了一部分视角,里面没提沈逐风到底是怎么被卷进贪污案的,叶祈安本来以为他只是不小心凑巧当了替罪羊,但现在看来却是有人早有预谋,想拉沈家下水。

不过还好,叶祈安并不着急,他当初做了两手准备,就算沈逐风还是被拉进这趟浑水里,也还是有办法能救出来。

细细将沈家的朝堂关系又捋了一遍,叶祈安很快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而那边,元义见自家主子一直楞楞盯着家书不说话,还以为他一下受打击太大也没了办法,一时急的直跺脚。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公子不若去求一求那位谢大人……”他急切道,“谢大人现在管着东厂,这事是能插上手的!他先前受过公子的好意,也帮过公子,公子若能搭上他的关系那大公子就有救了!”

叶祈安从书信里擡起头。

他缓缓眨下眼,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元义是想让他去求谢无承。

他一个后妃,去求一个宦官。

不太好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