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
刺眼
梁宿宁盯了屋子里的人好一阵, 但是这两个人梳头就仅仅是梳头而已。
虽然夜半梳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但自从晏羲和没有反抗郭庶人,乖乖任他摆弄之后, 郭庶人的动作倒也不如最开始那般粗鲁了。
梁宿宁悬着的心因此放下了许多,但她始终觉得,那把带血的剪刀, 和现在这个眼中充满慈爱的郭庶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一夜过去,在郭庶人为晏羲和梳够头发, 心满意足后才肯离开。虽然这晚无虞,但梁宿宁并未因晏羲和这短暂的安全而放松警惕。
此后许多日, 她仍旧在时刻密切注意郭庶人的动向,白日夜里皆是如此。
可是这一观察, 却让她发现了郭庶人的另一处不对劲之处。这郭庶人与王公公未免有时凑得太近了,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间的距离时常近得失了体统。
那王公公是冷宫的主管,便也是这里的常客。大抵是他还记得那日长街上梁宿宁对他出言不逊, 便总是为找梁宿宁麻烦而来。
譬如眼下, 她刚做完王公公布置下的杂活累活,几乎腰都直不起来。
可偏偏王公公一行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跟在他身边的小宦官得了他的授意, 几步走来, “啪”得一下将她手中端着的水盆打翻在地。
那小宦官脸上还挂着贼眉鼠眼的笑, 阴阳怪气道:“哎呦,梁庶人呐,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水盆里的水撒了一地, 还有不少溅出来的水打湿了梁宿宁的衣角,凉透的衣物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梁宿宁擡眼看着他, 什么也没说。
王公公见她吃瘪,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不想这尚书千金也这样粗苯,还如不杂家屋中最下等的婢子!”
周遭众人哄笑起来,他以为她知道了其中厉害,等着她跪地求饶,匍匐在自己脚下,等他施舍原谅。
可谁知,梁宿宁非但没低声下气地乞求,反倒是抓住小宦官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假笑道:“是我不小心,公公你可离这处远些,省得一会儿再撒一盆水,浇到了您的千金之躯上。”
这处地面上到处是水,脚下滑得人站不稳,小宦官被梁宿宁一推,竟直直朝着王公公身上扑去,王公公哪里能料到这一处,躲闪不及,与他一同栽倒在地。
他们的衣服皆沾上了地面混有泥土的水渍,王公公的官帽都滑稽地歪倒在一边,两人姿态狼狈滑稽。
梁宿宁弯了眼睛,学着他们方才神气的样子:“哎呀公公,你们怎么这样不小心?”
“你你你你!”王公公指着她站起身,气急败坏地要动手来打她,“你这贱婢,杂家今日非要给你个教训不可!”
“好啊。”梁宿宁不闪不避地回击道,“公公你大t可以今日便将我打死在这里,就是要当心明日朝堂之上,便会多一本参你草菅人命的折子!”
她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没有半分惧色,王公公高高举起的手一时顿在原地,倒是让他给忘了,她还有个在朝为官的爹。
王公公虽有赵欣荣做依仗,但于后者来说,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罢了,真和梁子平对峙起来,自己又实在不够格,若真因一时的气恼,为自己惹上麻烦,到底最后还是他吃亏。
权衡之下,王公公眉头狠狠拧起,最后仅仅只推了梁宿宁一把,不敢明面上把她怎么样,吃了一通哑巴亏,带着其馀宦官怒气冲冲离开了此处。
梁宿宁往后趔趄了几步,勉强站好,这王公公每次来都故意找事挑刺,只等着寻她的错处。
奈何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冷宫主管,再加上梁宿宁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口齿又伶俐,让王公公想找个借口给她教训都不成。
这次已经是不知第多少次,他带着满肚子火气离去了,但说来奇怪,他每每生气之时,便会屏退众人,自己独自去个什么地方。
梁宿宁竟不知冷宫里还能有什么风水宝地,让这王公公不惜生着气也要去上一趟。
她踏出脚下的那片水洼,在一边的地上踩干水印,而后跟着王公公那一路未干的脚印,走了过去,打算探明他的踪迹。
*
冷宫中一处矮墙后,王公公将眼神呆滞,目无焦距的郭庶人一把拉到怀里,急不可耐地用自己肥厚的嘴巴去触碰美人的朱唇。
他边亲边说起孟浪之辞:“小美人儿,可想死杂家了。”
郭庶人木讷地承受着王公公的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揉搓,被动地任由他将全部私.欲倾.泄在自己身上,她在冷宫生活还需靠着王公公度日。
哪怕她现下再痛恨自己的这具身体,痛恨身旁的这个令她作呕的宦官。
王公公凑到她腮边,闭上那狭小且翻涌着肮脏念头的眼睛,细细去闻她身上的香气:“美人儿,今晚也来杂家这处,让咱好好疼疼你。”
郭庶人压下心头绝望,强打笑意:“是,妾身省得。”
她这样温顺,更合了王公公的心意,他用手捧起郭庶人的脸,狠狠亲了几下,眉飞色舞道:“你听话,杂家早晚能让你生出个孩子来。”
“孩子......”郭庶人听了这一句,紧绷的神情一下怔松下来,眼中浮现出执着的神色,反拉住王公公的手,一遍遍道,“妾听话,妾一定会听话!”
*
待二人终于走远后,躲在不远处的梁宿宁才松开了一直捂住自己嘴的手,她万万不敢相信方才所看到的一切。
可偏偏又是她亲眼所见,那王公公的手蹭上郭庶人的腰肢,还对她动手动脚,动作熟稔得绝非仅仅发生过一两次。
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郭庶人在冷宫过得依旧不差,也明白过来为何她能这样随意的出入冷宫。
难怪......难怪王公公一生了气便遣散跟在他身边的人,也难怪郭庶人几乎每晚都要深夜从冷宫之中离开,只是他二人怎能这样大胆?
就算郭庶人进了冷宫,那也该是圣上的人,王公公竟敢将手伸到她身上来,还以孕育子嗣做幌子来哄骗头脑不清醒的郭庶人。
这王公公丑态毕露,对冷宫上下众人皆用了不同的手段折磨,实在可恨!
梁宿宁暗自压下心头惊疑,在某次放饭布菜之时,状似无意地向侍卫问起王公公的住所位置。
这些看守冷宫的侍卫不乏些面冷心热之人,其中一个叫做田杨,在她初来冷宫救下晏羲和之时,便有他在其中周旋,事情才能轻易化解。
眼下听她问起了王公公的事,田杨也没多想,直截了当道:“王公公的住处在冷宫南面,离这儿不远。”
此话一出,再想到那黑影入夜出了冷宫便是向南而行,梁宿宁才敢真真切切地确定下来,郭庶人与王公公已经暗中苟且了许久了。
她怔怔出神,一时没听到田杨的话,还是他伸手在她面前挥舞了几下,她才回过神来:“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没被梁宿宁搭理,田杨也不恼,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对点翠坠玉的耳铛,珍重地放在手心拿给梁宿宁看,话中带着几分憧憬:“娘娘您看,这耳铛好看吗?”
梁宿宁看向那对碧玉耳铛,小巧精致,水头极好,泛着萦萦光泽,应是没少让田杨费心思。
“好看。”
田杨听此像是颤动不已的心安定下来,抿抿嘴角:“那春熙她会喜欢吗?”
春熙自梁宿宁来了冷宫之后,便时常带着衣物吃食来送给她,妥帖非常,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不仅如此,她还会递来梁府现状的消息,也好消解她的忧心。
因着春熙来得频繁,每每来此皆与田杨交涉,这一来二去,二人关系竟也好了起来。
渐渐地春熙再来探望之时,也会多备一份吃食给田杨,田杨不知何时见了春熙,耳朵也会攀上丝丝薄红。
梁宿宁瞧着田杨是个纯良本分之人,也乐得春熙能有个好归宿。
她伸手拍了拍田杨的肩,调笑道:“春熙自然会喜欢,想来只要是你送的,她皆会喜欢。”
田杨被她这一打趣,不禁面上红了个透,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也不好意思地垂头去看自己的鞋面,颇为羞赧地含糊道:“喜欢......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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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羲和本不欲再让梁宿宁为自己费心,可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去找她,想去看她。
谁知他再找到她时,看到的便是她与那看守冷宫的侍卫说笑,那侍卫红着脸,向她递出一副耳铛,梁宿宁亦是同他举止亲密,似是二人相熟许久一般。
他这般瞧着,面上愈发苍白,他怎么忘了?她会对自己好,也会对别人好,她的好从来都不是单单他一个人的。
晏羲和心中闷痛,那不远处的二人脸上扬起的笑,此时显得格外刺眼。
眼下他全然顾不得什么到底该不该靠近她,将自己几天来的纠结踌躇全抛之脑后,他迈步走了过去,只怕再多一刻,他心头的那分慌乱着急都难以遮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