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人
粘人
入夜时分, 庭深寂寂,本该是平静宁和的时候,梁宿宁却又一次被噩梦所惊醒。
梦里她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至亲之人, 爹爹,娘亲,还有现下她已经再难离开的晏羲和......
“不......”她额头上汗滴淋漓, 痛苦的梦呓声在口中喃喃不止,“不要......”
随着最后一丝话音的落下, 梁宿宁猛地惊醒,额头上似是被覆上了什么温热之物, 她才一睁眼,便见晏羲和正拿着一方锦帕为她轻柔拭去额上的汗滴。
见她醒了, 便松了口气, 眉眼间尽是说不清的关怀:“醒了?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慌张成这样。”
梁宿宁在梦中的担忧和惶恐均难以遏制地爬满心头,一睁眼见到他, 那种惴惴不安虽是散去些许, 可想到不久后的西南戎族之战,她便无法不担心梦里所见到的一切。
在梦中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护她, 而万箭穿心倒在了她面前, 至死都在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来护她周全, 甚至还想尽力擡手去抹掉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怎么了?”见她醒了只一直瞧着他不说话, 晏羲和不由也微有心慌起来,为她倒了盏清茶送到了她唇边。
茶盏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清香萦绕在口鼻之间, 梁宿宁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便也顺着他的手一点点喝了进去。
她很是配合地将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晏羲和微微笑着, 为她抹去唇角的水渍,便想转身去将杯盏放下。
可谁知他只刚一动了动,梁宿宁便马上抱住了他的胳膊,话间不无慌张,急急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晏羲和回头望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微有不解:“我哪儿也不去,只是去放个杯子。”
大抵是梁宿宁还因为刚刚的那个噩梦而心有馀悸,现下才分外离不开他,便是他要去放个茶杯,都这般草木皆兵。
得了他这样的回答,她悬起的心才放下几分,不免也为自己方才那般孩童般的依赖模样有些尴尬,忙将拉着他衣袖的手缩了回来,藏在了被子下。
晏羲和瞧着她的这般模样,自是心中觉得好笑,不会轻易放过,他眉梢微挑,将杯盏放下之后,便重新黏了上来,眼瞳清亮,紧紧盯住了不敢直视于他的梁宿宁。
“我竟不知,原来阿宁你这么离不开我?”
“没有的事。”到底是嘴比脑子快一步,梁宿宁矢口否认。
“是吗?”晏羲和望着她尚未褪去水光的眸子,揶揄道,“既是这样的话,那我走了也无妨?”
梁宿宁被他这话激得微微一惊,擡起头来,却撞进了他满是戏谑的神色之中。
梁宿宁:“......”
她当即就明白过来,他是在有恃无恐地捉弄她罢了。她在梦中因他心力交瘁,为他难过成了这般模样,不想他竟还有闲心跟她开玩笑。
“你走好了,走了就再也别回来。”梁宿宁赌气道,似是还嫌这般不能纾解心中怨气,又没轻没重地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她虽是没收着力气,却也没能推动他,他反倒还朝她的方向又贴近了几分。
“你舍得离开我,我还舍不得离开你呢。”晏羲和无赖般地凑上来,将她圈在怀中。
只是他这话一出,周遭却兀地静了下来,他即将出征的日子近在眼前,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事,每每想到此处,梁宿宁心中便免不了低落几分。
她并不想让他出征西南,可战事迫在眉睫,赵欣荣又不断苦苦相逼,这一遭倒有些无解了。
他们这般默默相拥着,只盼着眼下的时光能再长久些。
良久的沉默之中,梁宿宁唇瓣翕动,眼中满含不舍:“此战一定是要你去吗?”
晏羲和手掌寸寸捋过她缎子般的长发:“这一仗就算是没有赵欣荣的从中挑唆,想来也是非我不可,边境戎族已经不安分了许多年,屡屡进犯边地城池。”
“就算换了旁人前去,我也不能真的高枕无忧。”
他既已经这样说了,梁宿宁也不好为只为自己的私心将他留下,毕竟在家国面前,旁的皆是小事,况且她知道,他要比她更不愿离开。
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必得为他扫清后患,以免赵欣荣等人因怀恨在心而故意使出阴谋手段来陷害于他,毕竟这是赵党他们惯会做的阴招。
她不再多说什么,只一味地抱紧了他,似是这样就难以将他们分开一般。
晏羲和对梁宿宁本就毫无抵抗之力,更遑论她现下乌发四散,只着浅薄单衣,望着在烛火映衬之下,她眼中微有闪动的粼粼水光,他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向她投去毫不掩饰的渴望视线。
那视线掠过她的眉眼,唇瓣,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他们成亲了这么多日,梁宿宁也早已不再像当初刚过门一般那样害羞,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她眼睫微垂,t自己主动将唇瓣送了上去,轻轻覆住了他面上的那抹薄红。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能使晏羲和难以自抑地无限放大了自己对她的欲念。
短短一瞬便攻势逆转,梁宿宁被晏羲和猛地压回绵软的被褥之间,那层浅薄的单衣在他手下更是不堪一击,她唇齿间溢出的低吟也尽数被他堵了回去。
纱帐轻垂,层层叠叠摇晃不休,将这微微回暖的初夏又添上了几分热意。
*
晏羲和出征之事既无法阻拦,梁宿宁却也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从旁的方面下手,为他扫去一切潜在隐患也未尝不可。
首当其冲的便是要先将赵欣荣拽下高位,他已经在朝廷上兴风作浪了这么多年,现下也该让他为自己的恶事付出代价了。
也好在他做事并非完全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此前陈达身死,他便浑然将自己和陈达撇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他与陈达私交甚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便是那些和陈达来往尚浅的朝臣都知晓此事,那陈达的家人更是对他们的关系了如指掌。
而且赵欣荣还急于和丽贵妃勾结,左右朝廷立储之事,这两条皆是无法辩白的死罪。梁宿宁也自是不会放过,她早已派人皆在这两处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陈家因陈达的事情而败落,陈达之子陈淳早就对赵欣荣的各种推诿之举心生不满,只消安插个自己的人在他身边挑唆上一二,他的怨气便能为梁宿宁所用。
而丽贵妃那便甚至不需要她费什么力气去剥离他们的盟友关系,这丽贵妃与赵欣荣不过面和心不和,不足为惧,这两人皆有自己的私心。
他们的势力更是此消彼长,丽贵妃想要的是扶持自己的母族,赵欣荣想要的则是助七皇子登基,假借他的手来控制朝局,这自是丽贵妃所不容的。
只待来日赵欣荣一落魄,丽贵妃便会是和他划清界限的第一个人,兴许还会再踩上几脚来和赵欣荣撇清关系。
廊庑之下清风阵阵,梁宿宁垂眸看完刘母寄来的信件后细细收好,此番她要与赵欣荣等人分庭抗礼的这件事,有着极大的不稳定性。
为了能不使刘母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受牵连,她早已将他们送到了一个隐蔽些许的地方,让他们不必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上次大婚当日,好在有晏羲和的人拼死相护,才不至于留下什么让梁宿宁遗憾的惨事,若刘母真的因她而受难,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正出神间,一抹淡色身影随着风出现在了眼前,梁宿宁微微擡头,便见一小丫鬟快步前来,袖口中似是还藏了些什么东西。
见到如此情形,梁宿宁眉目一凛,四下瞧了瞧,确认周遭环境并无异状,这才安心下来。
那小丫鬟走到她面前,低声附耳道:“三皇妃,你要的东西皆在这里了。”
说罢,便将一些堆叠的纸张塞进了梁宿宁手中,似是生怕被别人撞见般,梁宿宁只刚一颔首,她便匆匆掩面而去。
这些纸张不是别的,正是从晏子锐那处所搜集来的极具隐晦暗示的诗集,赵欣荣仗着自己一时得意,便无所顾忌,擅自教了年幼的七皇子一些认贼作父的杂诗。
为的就是从小便让他能对自己有几分孝心,以便来日更好操控,而七皇子并非那般好驯服之人,再加上他还年幼,并不知晓这些诗词的其中深意。
常常写完便拿来随意玩耍丢弃,这才让梁宿宁能捡到这么大一个漏洞,若非赵欣荣过于眼高于顶,这把柄也不会来的这般轻易。
她将那纸张攥紧,这一次,必定要让赵欣荣再难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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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不等赵欣荣有所防备,梁宿宁便先发制人,将手中的纸张尽数呈于朝堂之上。
纸张上的字迹稚嫩熟悉,由身侧的侍奉之人送到了晏文德眼前,不由看得他眉头缓缓蹙起。赵欣荣瞧到那熟悉的纸张样式,亦是慌了神,怔愣着不知如何为自己辩驳,只暗恨着失手大意了。
但仅是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治他多重的罪责,赵欣荣虽有慌张,细细思量过后,却也觉得不足为惧。
梁宿宁满面正色地开口:“想来此物,陛下应当再熟悉不过,这正是您的七皇子亲手所写的诗文,而这诗文不是别人,正是与丽贵妃素来亲厚的赵公公所教导。”
“只是不想赵公公竟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教导一国皇子这些大不敬之词,细细想来简直其心可诛,还望陛下明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