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440）月光下的账本
"叮"的一声，工作群弹出新消息。她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却只是后勤部通知明天要检查工位卫生。茶水间传来同事压低声音的议论："听说财务部今天又把咖啡机修好了，这月工资......"话音戛然而止，只余下塑料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崔灿灿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电脑显示器上，键盘缝隙里还沾着三天前的速溶咖啡渍。入职三年，这家互联网教育公司从行业黑马渐渐显露出疲态，工资晚发从偶尔变成常态，如今连敷衍的解释都省了。抽屉深处躺着上个月的信用卡账单，最低还款额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在暗格里蠢蠢欲动。
"灿灿，这份方案甲方明天就要。"主管周姐把文件夹拍在她桌上，红色指甲油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加个班？"
崔灿灿看着屏幕右下角跳动的18:30，地铁末班车是23:00。她数着键盘上的f键到Ctrl键的距离，听见自己说："好的周姐。"窗外的雨突然变大，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她仿佛听见房东催缴房租的语音在耳道里循环播放。
深夜十一点，办公室只剩下零星几盏工位灯。崔灿灿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把修改了第七版的ppt导出pdf。手机在文件传输的间隙震动起来，是大学室友林悦发来的消息："宝，我那个副业你考虑得咋样？朋友圈卖货真的很赚钱，我这个月佣金比工资还高！"配图是转账记录截图，六位数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茶水间突然传来争吵声。崔灿灿轻手轻脚地凑过去，磨砂玻璃上倒映着财务总监王总的身影："银行贷款批不下来，工资再拖几天......"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我妈住院急着用钱啊！"门突然被拉开，抱着凭证的小会计红着眼圈冲出来，和她撞了个满怀。
散落的单据里，一张工资表露了出来。崔灿灿蹲下身帮忙捡拾，目光却被某个数字钉住——高管层的工资赫然显示在三天前就已到账。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文件边角在冷汗中变得绵软。
凌晨两点，崔灿灿踩着积水走出写字楼。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她买了最便宜的饭团，坐在24小时自习室的角落。手机弹出催款短信：【尊敬的用户，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本期最低还款额元，如未按时还款将影响征信......】饭团咽到一半突然哽住，她冲进洗手间干呕起来，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蜡黄，活像张褪色的旧照片。
周末清晨，催债电话比闹钟更早响起。崔灿灿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翻出压在箱底的教师资格证。窗外的阳光好得刺眼，楼下早餐铺的油条香气混着煎饼果子的焦香飘进来，她却只觉得胃部抽搐。衣柜里挂着去年买的真丝衬衫，吊牌都没拆，现在却连干洗费都舍不得掏。
门铃突然响起。房东大妈举着缴费单站在门口，卷发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染发剂："小崔啊，这月房租......"崔灿灿强挤出笑容，说工资明天就发。关上门的瞬间，她看见玄关处放着的快递盒——那是给外婆买的降压药，已经拖欠了两个月没寄。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几个离职的同事正在聚会。崔灿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前运营总监张姐推来一杯美式："听说公司快撑不住了？"她搅动着咖啡，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得可怕："张姐，您走的时候......工资结清了吗？"
张姐的睫毛颤了颤："劳动仲裁了三个月。"她翻开手机相册，满屏都是律师函和开庭通知，"不过现在在新公司挺好的，你要不要考虑跳槽？"崔灿灿盯着杯底的咖啡渣，想起上周面试时hr说的"我们更倾向应届生"，指甲在陶瓷杯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深夜的出租屋里，崔灿灿打开电脑，开始制作简历。邮箱突然收到匿名邮件，附件是公司的财务报表。她颤抖着点开，亏损数字触目惊心，而某个项目的预算支出栏里，写着主管周姐亲戚公司的名字。窗外的月光洒在键盘上，她突然想起入职那天，自己也曾怀揣着要改变行业的梦想。
周一清晨，崔灿灿提前两小时到了公司。财务部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听见王总在打电话："再拖一周？银行那边......"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王总，我想聊聊工资的事。"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射进来，在她攥着财务报表的手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会议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崔灿灿把证据摆在桌上，看着王总逐渐铁青的脸。"你想怎么样？"王总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她想起这些日子吃的冷饭团、未接的催款电话，还有外婆在电话里那句"不着急，家里都好"，突然觉得喉咙发涩。
小主，
"结清工资，我辞职。"她听见自己说。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有片叶子落在玻璃上，又被风吹走。
离职手续办得很快。走出公司大门时，手机震动起来。银行到账短信显示工资已结清，后面跟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做得好。"崔灿灿抬头望向天空，暴雨过后的云层正在散去，阳光刺破阴霾，照得写字楼的玻璃幕墙闪闪发光。
街角的奶茶店飘来甜腻的香气，崔灿灿走了进去。"要杯最贵的杨枝甘露，加双倍芒果。"她对店员说。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张姐发来的招聘信息。奶茶吸到一半，她突然笑了，冰凉的芒果粒混着椰奶滑进喉咙，这是三个月来最踏实的一刻。
夜幕降临时，崔灿灿站在天桥上。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成斑斓的色块，地铁口人潮汹涌，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匆匆而过。她打开手机银行，把工资分成几部分：房贷、信用卡、外婆的药费，最后给自己留了一笔学习基金。江风拂过脸颊，带着湿润的水汽，她忽然觉得，那些熬过的夜、咽下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悦发来新消息："宝，明天带你去见个大佬！"崔灿灿笑着打字："这次，我想靠自己试试。"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江对岸的写字楼亮起璀璨灯火，像缀满星辰的银河，而她知道，属于自己的那束光，正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