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翻香月色皎皎

第184章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蕉叶原本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阶下仰看院子里那株海棠树。

三月的海棠也已经结了花苞,约莫下月就能看到一大片粉云葳蕤盛开的景象了。

不知不觉她在这府里也有半年多了。

直到谢玉茗来,她起身行礼,又看着她走进去。

后来钱嬷嬷出来带上了房门,蕉叶就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

她是奉命来保护谢老夫人的,重点要防的就是这府里的大小姐。

如今她和琼芝都在外头,那么这房里就只剩谢玉茗和谢老夫人两个人了。

她笑眯眯看了眼琼芝,从怀里抓了把松子糖给她。

“琼芝姐姐,这是老夫人近日赏我的糖,闲着也是闲着,分你一些。”

琼芝看一眼那糖就笑了出来,忙对她道谢。

蕉叶眼珠一转,不经意问道:“我方才瞧大小姐今日看着怎么好似心情不大好?可是今日城外出了什么事?”

琼芝看她一眼,有些不确定地摇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小姐如今不对我与拾翠说她心里的事。”

主子不说,她也不能上赶着去打听。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好像是在见过韩公子之后大小姐就心情不好的……”

蕉叶一听砸了咂嘴,攥着糖的手也收紧了。

她也是内院的,大抵知道韩公子有可能是谢玉茗将来的夫婿,也有猜想她八成是不满意这桩亲事的。

那她今日,会不会有可能和谢老夫人摊牌,或发生什么争执?

蕉叶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便离房门凑得愈近了些,恰好听到谢老夫人质问谢玉茗的那一句。

而后除了谢玉茗冷漠的声音外,再无别的应答。

寂静的有几分不同寻常。

蕉叶心里有些奇怪,趁着琼芝在檐下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当口,悄然推开了一条门缝。

谁知入目就是谢玉茗捏着软帕覆住谢老夫人口鼻的画面。

蕉叶瞪大了眼睛!

“住手!!!”

她像一阵风卷进去,同时推搡了谢玉茗一把。

“大小姐在做什么?”

蕉叶声音愤怒,冲进去像个小牛犊子,谢玉茗似乎也从这声怒吼中回过了神,抖着身子越发的害怕。

几颗晶亮的粽子糖也撒了一地。

谢玉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她做了这样的事,还被这个丫鬟发现了,自己若不能杀了她就很有可能会被她指认!

谢玉茗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拔起腿就往外走。

蕉叶看了她仓皇而逃的背影一眼,也没有心思去追她,而是当即探了探谢老夫人的鼻息。

呼吸虽然时轻时重,但并无大碍,想来是她阻拦的及时。

蕉叶忽而泄了口气,心里一阵后怕像潮水一样将她吞没。

那头琼芝也跟着小跑进来,慌张道:“怎么了?我方才瞧见大小姐急匆匆出去了!”

蕉叶目光凝重,一字一顿道:“我方才看见,大小姐想加害老夫人……”

琼芝惊得一把掩住了唇。

天爷!

蕉叶思绪还算清晰,握着她的双肩将她带了出去,郑重道:“琼芝姐姐,你原本就是荣寿堂的人,这事儿得告诉钱嬷嬷,但除了咱们,其余人便不能说了。”

蕉叶在心里补充了一下,还得让谢姑娘知道。

她觉得这事儿暂且不能闹大。

虽说她也很想揭发谢玉茗的真面目,可谢老夫人眼下还病着,方才她们二人说话都没能让她醒过来,可见她病得不轻。

在这个关头,能瞒一时是一时,至少得让谢老夫人将病养好了再说。

蕉叶在这里待了半年多,对她也有了点感情,不想她在这个节骨眼得知这个消息再出什么意外。

琼芝惨白着脸点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钱嬷嬷自廊下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

见她二人齐齐杵在这里,神色也不大好,她登时疑惑道:“出了什么事了这是?”

片刻后,一盆热水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

谢玉茗出了荣寿堂,走得越来越快,几乎是一路小跑。

沿路有下人婆子和她行礼,她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径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一切景象都在倒退,脑子也尽数都是混沌的。

芙蓉苑是不能回的,只怕这丞相府都不能待了!

只要那个叫蕉叶的小丫鬟将她做的事说出去,整个丞相府的人更不知该用什么眼神看她。

这个时候,她心底又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懊悔。

她方才,怎么就因为被撞见就下意识要逃跑,不能将那个小丫鬟灭了口呢?!

就算不杀她,只要自己到了谢淮书和徐有容面前拼死不认,他们也没有证据。

比起一个刚来府里没多久的小丫鬟,徐有容肯定是更相信她的话的。

可是如今,自己已经这样跑了出来,才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沿路有那么多下人都瞧见了,每一个人都看见了她张皇失措的样子。

谢玉茗闭了闭眼,就着黑漆漆的夜色跑出了丞相府。

那个小丫鬟没有将事情闹大,也就还并没有人阻挠她,她顺利地出了府,又随手唤了辆马车离开明照坊,才觉得心跳的不像方才那样要蹦出喉咙口了。

手脚都是冰凉的。

“这位小姐,您到底要去哪里?”

前头的车夫隔着一层细布帘子问她,声音有隐约的不耐。

方才她上马车只说了一句先离开明照坊,可这哪有人出府竟没有个目的地的呢?

且看她穿的衣裳料子也是顶好的,莫不是和家里闹了什么别扭突然出走的吧?

谢玉茗双手交握了握,竭力压下满心的慌乱,脑海里倏然蹦出一个声音。

是那句白日在浮霁山溪泉边听到的声音。

她深吸口气,对着外头的车夫道:“去东来客栈。”

车夫得了地址,麻溜地应了声好,车轱辘又开始笃笃地转了起来。

此时燕京已笼罩着一层漆黑,谢玉茗下了马车,摸了摸腰封处,脸色蓦然变得有几分羞窘。

她忘了,她的衣裳是回府后刚换的。

车夫看她这个样子就叹了口气,越发肯定道:“是离家出走的吧?没带银子?”

谢玉茗红着脸点头,蓦然眼睛一亮,随手将耳下的银丁香坠子取下来给了他。

“这个、这个给您,这个应当值些银子。”

车夫得了这耳珰,就着客栈漏出来的一点灯火细瞧了瞧,这才将骂声咽了回去。

“行了,姑娘进去吧。”

车夫将银丁香坠子揣进怀里,心中一阵暗喜。

这坠子可不止够一趟车费呢,今日倒是他赚了。

只是这女子看着又不像是离家出走那么简单,没准是出来私会情郎的吧?

车夫越想越有这个可能,目光在夜色里带着鄙夷,又驾着马车走远了。

谢玉茗站在街旁,抬眼看着东来客栈四个大字,心头涌起一阵忐忑。

丞相府她是回不去了,可如果那池墨白日里的话也只是随口一说呢?

她惴惴着跨了进去,与掌柜的说明了寻人的来意。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拨着算盘,听她报完池墨的名字后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家闺秀,原来也是找小郡王的。

只面上并不显这些想法,恭敬地将她迎到了池墨往日常待的那一间房,而后让她稍等。

池墨到了客栈见到她的时候也是满脸意外,没想到白日刚说过的话,她居然这么快就来找他。

原本还以为要费一些功夫。

而且还是晚上,什么意思简直昭然若揭了。

只是她怎么也是大家小姐,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聘则为妻。

奔……是要沦落做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