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祖母给你添妆
屋外响起了梆子声,不知不觉已经是三更了。
谢韫这个浅眠,实际也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谢老夫人半盏热水下肚,神思也清明了不少。
她捏了捏她的手,有几分虚弱道:“祖母没什么,只是受了点冻,过几日就好了,钱嬷嬷呢?”
谢韫也挠了挠她的手心,佯装吃醋道:“钱嬷嬷已经去睡下了,祖母就这么离不得钱嬷嬷?孙女陪着您不好吗?”
谢老夫人转眸看着她有几分娇纵的样子,失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别睡脚踏上,上来和祖母一起睡。”
她方才低头已经看到了脚踏上的床铺,目光很有些心疼。
谢韫也不同她客套,麻溜地爬了上去,掀开衾被钻了进去。
等两人都靠在了罗汉床上,谢老夫人反而有几分后悔了。
“我是忘了自己如今风寒,怎地你也不记得?还是叫钱嬷嬷过来领你去西暖阁睡吧,莫要在这里再被我老婆子传染了。”
刚醒的脑子不灵光,居然忘记了这茬。
谢韫却不依了:“我都好久没有陪着祖母一起睡了,风寒算什么,还是别吵醒钱嬷嬷了。”
谢老夫人无奈,目光却十分宠溺。
谢韫仰起脸看她,杏眼透着关切:“祖母如今觉得身子怎么样?再继续睡会儿吧。”
正三更呢,这风寒还是要多多睡觉的。
谢老夫人抚了抚她垂下来的发,温和道:“这两日都是在这床榻上,如今已经好些了,你先睡吧,我这许是白日睡多了,眼下都没什么困意了。”
谢韫揪着被褥,看了眼顶上的房梁,忽而笑了一声。
谢老夫人狐疑看她:“你笑什么?”
谢韫答:“想起了小时候一桩有趣的事儿。”
她眼波里流转着的都是笑意:“那时候我就会偷偷钻您的被褥,然后在晚上吓您一跳,您还把钱嬷嬷喊过来,说床榻上闹耗子了。”
似乎是想起了那时的画面,谢韫声音都透着愉悦的眷恋。
谢老夫人想了想,也弯起了唇角。
“我从外头一回来,正要睡觉就见这褥子自己还会动,可不是就是闹耗子了么?”
一个名叫谢韫的小皮耗子。
见她被吓了一跳,还会自己钻出褥子指着她咯咯地笑出声。
那样小的年岁,生得玉雪可爱,五六岁脸颊还跟个包子一样,脖子还戴着她打的金项圈。
后来又有一回,小谢韫还想吓她,结果谢老夫人一掀开褥子,发现小女娃等她等的睡着了。
就撅着屁股趴在她平日睡的地方。
谢老夫人爱怜的不行。
谢韫也越想越觉得好笑,祖孙俩又回忆了许多从前的事,越说越没有困意,索性就叙上了话。
半晌后,谢韫绕回正题,又开始横起眉数落她。
“钱嬷嬷都与我说了,您就是自个儿在院子里散步散的,如今这正倒春寒呢,您一定是穿的太少,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有时候她都觉得,祖母年岁越大反而越像个小孩子,还会和钱嬷嬷对着干呢。
钱嬷嬷学给她听的时候,她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谢老夫人斜了她一眼,哼声道:“又是瑞香告诉你的。”
瑞香是钱嬷嬷做丫鬟时的名字,后来在府中配了人年岁又大起来之后,便不唤瑞香改唤钱嬷嬷了。
只是她们主仆私底下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唤起从前闺中的名字。
有一回钱嬷嬷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竟忽然从外头进来唤了她一声小姐。
声音落地,主仆俩一愣,对视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如今都是快要入土的年纪了,哪里还是什么小姐呢?
只是钱嬷嬷从她十几岁的时候就陪着她了,兴许是那一个夜里她又梦到了从前的事情吧。
少女时的那几年总是值得怀念一生的,偏偏当时觉得都只是寻常日子,还会埋怨着天天要受管教、没有自由。
殊不知便是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谢韫嘟囔着道:“您也别怪钱嬷嬷,她可是这府里最紧着您的人呢。”
方才在来的路上,钱嬷嬷那一脸都要急哭了的神情不是假的。
只谢韫这句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
她这么说,不就是说谢淮书他们还没有一个下人尽心吗?
谢老夫人沉默了一下,缓缓道:“瑞香是很好,她向来是最忠心的。”
谢韫捏了捏她的手心,没有说话。
谢老夫人看了眼房梁,声音有一丝疑惑:“我这今日断断续续睡了一日,总觉得听到了很多声音,玉茗是不是来过了?”
谢韫心里一紧,不动声色道:“这我哪知呢,我也是将将才过来的。”
谢老夫人应了个声,心底却仍旧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好似她这一睡,好些东西都被她忘了。
真是年岁大了,一病好点就好像重新活了一样。
谢韫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便贴近她的胳膊爱娇道:“祖母可要快点好起来,孙女还等着下月大婚祖母来观礼呢。”
她说到这个,谢老夫人当即眼睛一亮,气色也肉眼可见地更精神了些。
“祖母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神秘兮兮地侧头,一边说着一边慢吞吞拉开了罗汉床一侧的小屉。
谢韫目光布满了好奇,也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待看到一个海棠纹样锦盒的时候目光就是一顿。
“祖母,这是?”
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道:“这是祖母给你的添妆。”
谢韫愣怔的当口,谢老夫人已经将锦盒徐徐打开。
里面满满一沓银票样的东西,只是细看却不止银票,还有燕京里的两间脂粉铺子,城外三个庄子等等。
谢韫当即推拒,一叠声道:“不行不行,这我可不能要,祖母,这不会是您当年成亲时的嫁妆吧?”
这哪里是添妆,都快赶上官家小姐的嫁妆了。
谢老夫人不容她拒绝,将盒子盖上又动作强硬地塞到了她的手里。
“有一部分是我当年的陪嫁,后来就是我这些年慢慢为你攒的嫁妆,已经攒了有十来年了。”
谢老夫人因为风寒还未痊愈,声音都是带着鼻音的,语气却透着骄傲。
谢韫觉得自己恐怕也染上风寒了。
否则为何眼下鼻头这么酸呢?
她想起来了,前世她嫁到平景侯府的前几日,也是见过这个锦盒的。
祖母为她攒嫁妆,两世都是等的这一天。
她低垂着头,无意识抠弄着上头的海棠纹样道:“这不一样,祖母,您、您……”
谢老夫人似乎是看出了她想说什么,慢悠悠道:“我给玉茗也准备了一份,你就安心吧,并非是因为要给你就刻意薄待她,她的不比你少。”
因为她和淮书给谢玉茗相中的夫婿家世不算多好,所以嫁妆她都是往多了准备的。
况且谢玉茗如今出嫁,还有徐有容给她准备的大头部分。
两样加起来,绝对比谢韫的要多很多。
谢老夫人也是知道槐清巷谢家的情况,有意要给她添妆,况且也的确是许多年前就为她攒的。
她要嫁的怎么也是一个四品朝官,往后用银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谢韫捏着锦盒,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心里忽然没来由的涌起一阵难过。
祖母明明并没有落下谢玉茗,为何两世她都会变成如此境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