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翻香月色皎皎

第216章 没了安全感

烛火忽暗忽明,裴时矜思绪陷在回忆里,唇角也渐渐放平。

如果可以,他并不是很想回忆那几年的遭遇,可既然是她想知道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瞒着她。

咳,蛊毒的事还是能拖就拖吧,刚娶回来的娘子,他不想没几日就将人吓晕过去。

“我七岁那年挣扎着从大火里逃出生天,可没跑出多久就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男人救了我。”

谢韫蹙着眉头,心里略有些沉重。

光是看他身上那几道纵横交错的伤口,都能知道这个人恐怕也并非什么好人。

裴时矜犹在平铺直叙,缓声道:“这人是宫里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曹元淳,也是我的义父。”

谢韫倏然睁大了眼,惊愕道:“是他要认你做义子的吗?他图谋的是什么?”

既然是宫里的人,怎会好端端出现在扬州?

若非是有利可图,那人也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再结合他身上这些经年可怖的伤,谢韫已然猜出了一半,也涌起一股怒火。

裴时矜摸了摸她的脸颊,示意她稍安勿躁,徐徐道:“筠筠一向聪明,大抵也是猜到了,他是想利用我的。”

“我当时不知他的身份,可他找人教我习武,又给我讲许多利害关系,还知悉我一心想要复仇,所以大抵就将我当成了一枚通过训练后可以变得更加趁手的工具。”

谢韫眉头越蹙越紧,手心也沁出了汗水。

他见状拉过她的手缓缓摩挲,低声道:“原先我也不知他要图谋什么,只当他是为了扩自己的势,或是陛下的意思。”

他当年真的以为是帝王让他暗中关注和傅家有关的事,也知道他是外室子的身份,所以救下他为了以后给傅家添堵。

“后来入朝了我才知道陛下是陛下,曹元淳是曹元淳。”

谢韫怔然看着他:“他知道你的身份,也想借你复仇这个机会顺便把傅家也一并铲除,那所图定然不小了。”

如果不是永禧帝的授意,那就全然是他自己也要这么做的。

只是误打误撞让他、永禧帝、曹元淳那时都有一样的目标罢了。

永禧帝觉得其余两人是为自己所用,裴时矜只是为了复仇,曹元淳则是一边瞒着永禧帝一边利用他。

说到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算计,这很符合如今的官场。

裴时矜凤眸里划过一抹赞许,颔首道:“前些日子他告诉我,他想扶大皇子上位。”

谢韫美眸倏然睁大。

大皇子?那个她前两日进宫时见到的那个半大孩子?

一个权阉参与储位之争是为什么?

裴时矜低笑了声,悠悠道:“这个原因你或许猜不到,萧翎和我说曹元淳昔年在入宫前曾在孟家祖宅为奴仆,且与孟婉兮十分相熟。”

孟婉兮?这不是宫中那位宜嫔的名讳吗?

一男一女,很容易就能让人想到一些显而易见的关系上去。

可是这这这……怎么这么不可思议呢?

“至于他二人到底是什么情分我还不知,但姑且就当他想扶大皇子就是为了孟婉兮,兴许对他自己也有好处吧。”

谢韫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十分头痛的样子。

她想了想,问出了自己最初想知道的问题,“你身上这些伤,不止是习武时候伤的吧?是不是他还让你去为他做些私事?”

既然他当年都有法子出宫了,那想来他在宫外也在慢慢扩自己的势力。

裴时矜默了下,含糊道:“是,但都过去了,他觉得我有用,便也不会那么轻易叫我死。”

他说的轻易,谢韫却眼睫一颤,不难想象当时凶险。

她原本以为,经历过母亲的死就是他此生最为痛苦的事情,虽然在他心里兴许也就是这样,可实在没想到他中间这十几年也是一点一点捱过来的。

她是真的天真的以为,在经历裴静姝一事后,他当年被一户好心人家所救,那家人怜惜他的遭逢也供他读书,致使他来了燕京,入了朝官。

都是她想的太简单太好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点利益都不贪图的人呢?

她垂下头,忽而有晶莹泪珠滚到了锦被上。

对面的裴时矜叹了口气,伸出长臂十分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

那些原本自己都不在乎或者快要忘却的事情,如今看着她因为想象就落了泪,他心中也变得无比难受。

触手的那滴泪也变得滚烫,是灼人的温度。

“我去岁怎么说的来着?不会让你因为我的事再掉眼泪,你再哭就真的是我的罪过了。”

“那些都过去了,你瞧我不是还好好的,还能与你做夫妻呢。”

见她只垂着头不说话,裴时矜声音愈发没个正经:“我真的好着呢,这些伤养好之后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夫君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你忘了昨日在温泉池……”

这三个字一出,谢韫当即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被他笑着反握住了她的手。

“没个正形!”

谢韫抬手抹了把脸,仰头质问道:“我问你,他现在还会吩咐你去做那些事情吗?”

裴时矜摇头:“这两年我在燕京便没有了,偶有个吩咐也是没什么危险的,甚至之前有些我查傅家的事情还是他找人帮的忙……”

曹元淳既然也想铲除傅家,一点小忙肯定是不会吝啬的。

他毕竟也成熟了,不是当年那个半大孩子,有时候也不能单方面一直被利用对吧?

甚至他还在渐渐培养自己的势力呢。

谢韫松了口气,又想到方才听到的夺储一事,那口气很快又提了起来。

虽则看似受伤流血的事情没了,可这掺和上储位的事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那个人怎么如此贪得无厌呢?

谢韫深吸口气,正色道:“他如今拿捏你,无非就是知道你的身份而陛下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投靠了陛下?毕竟傅家的事已经过去了。”

裴时矜摇了摇头,神色微顿。

谢韫还不知他拿捏自己凭靠的,一个是身份,另一个是更为实际的蛊毒。

“筠筠,他再如何也是一个帝王,这到底也是欺君之罪。况且他既知我从前几年投靠的都是曹元淳,如今又乍然投靠了他,你说他会想什么?”

谢韫目光一动,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是啊,再怎么说永禧帝也是一个帝王,哪怕他并不昏庸,但是他依然具备许多帝王都有的特质。

譬如多疑。

原先他知道裴时矜效忠于他,如果一旦知道他从前的效忠都是有隐情的,又突然知道他也是和傅氏沾了血缘的人,定然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他的。

根本赌不起。

可如果就这么看他卷进储位的漩涡里,她怎么能够安心?

谢韫忽然就没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