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证此诺者

太原府城内的一条并不起眼的街巷中,檐下早已积累厚厚的白雪。

有人撑伞而来,其人一身青衣,衣角惊掠飞雪,行迹温雅。

凛冬腊月,又是霜雪天,人迹罕至,鲜有人登门。钱庄的东家捧着汤婆子,颇为懒倦地微阖眼皮。

忽然听闻有细细脚步声由远而近,昏淡的光线中,他倏然抬眸,只见来人合伞,音如金玉,背着光线,只勾勒一个朦胧颀长的身影。

等那声音走近了,东家面上的困倦一扫而空,毕恭毕敬起身:“主子。”

余光中,江知寂肩上发梢都有飞雪,应当是一路步行而来,并未乘坐马车,除了身上的淡淡药香,亦是带进来窗外的冷冽霜气。

“起来吧。”江知寂淡淡道,声音中并无温度,而是直截了当,“取来五十万两白银,记我账上。”

五十万两并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当于直接抽走了其中的多半。

江知寂面色不显,东家低声称是,不多时,便取来差不多数额的银两,厚厚的一沓银两叠放得整齐,并有浓郁油墨香气。

“主子,这便是五十万两。”东家小心翼翼道,不断端详江知寂脸色,见江知寂脸色温和,他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钱庄少不得和主子所做的事情打交道,只是以往都是主子派人前来,他自己已是记不清楚上次见到江知寂是何时,如今再次见到,不由得心神恍惚。

江知寂看着这些银两,再押上温绮罗所赚的银两的大半,想来是够了。

他带着银两,抬眸却见温绮罗正在街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在此等了多久?”江知寂声音微沉,快走两步走近温绮罗,只见她环着双臂,衣衫如火,眉目沉静,眉眼之中带着灵动狡黠。

“取了些银子,不曾想在此见你。”温绮罗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凭此令牌,便可到钱庄内取到相应的银钱,“既然这般赶巧,不妨一起走,如何?”

她双手负在身后,可被冻得发红的手指足见在此等候良久。却也不进前,只是在冰天雪地中候着。

江知寂微微颔首,撑开油纸伞,打在温绮罗身上,温绮罗的双眸冷清,分不清楚与雪色孰冷。她咬着唇,含笑看向江知寂。

“知寂取了多少银钱?”温绮罗眸光流转,不由得淡淡一笑,“帮我如此大忙,我该如何谢你?”

她不紧不慢走在长街上,腰间系着的素色玉环绦随着她身形晃动而摆出柔软的弧度,招摇晃动的绦带,也仿佛晃进了他的心中,搅弄着一池春水。

对上温绮罗明亮如昼的明丽杏眸,江知寂唇角微微上扬,眼前茫茫的雪地上,仿佛映出去年他们初见时。

二人都带着秘密和心事,互相试探,却在一次次交手中,步步沉沦。那时的他,定然也未曾想到,他竟然会无可自拔地心悦于她。

足以,坦诚相待。

足以,倾尽一切。

他唇角上扬,抿唇扯着淡淡的笑:“谢倒是不必,只是小偿即可。”

温绮罗本就是随口一问,她的确喜欢看到江知寂疏冷苍白的面容会因为他的缘故而泛起涟漪波动,听闻江知寂如此询问,心中泛起一层涟漪。

“小偿?”温绮罗看着江知寂唇边的淡笑,抿唇扯出一抹笑:“不知江大郎君,想要什么小偿?”

江知寂盯上温绮罗唇边的笑容,心神微动。

温绮罗被这眼神注视得无处可躲,杏眸中虽有迷惑不解,可这不加掩饰的视线有着极强的掠夺性,便是温绮罗不懂,也不由得有几分羞赧,耳骨上泛着淡淡的薄红。

未等温绮罗有所反应,江知寂倾身过来,伞面的绝大多数都倾斜在温绮罗肩上。满头青丝逶迤垂落在肩头,江知寂的动作实在过于突然,温绮罗便下意识扶着江知寂的腰肢。

她的后腰被江知寂紧紧揽着,江知寂淡色的薄唇仿若形状优美的桃瓣,对上温绮罗淡然中尤有几分灵动狡黠的双眸,吻上温绮罗的红唇。

纷纷扬扬的飞雪坠入伞面,落在江知寂肩头。偶有行人过路,看不清楚伞下人面容,投来的目光带着困惑,便快走了几步。

“薄偿足矣。”江知寂松开手,扶着温绮罗站稳身子。

这一吻尤为绵长,以至于温绮罗小口小口呼吸。

温绮罗眼角带笑,眼神中透着笑意,可行为举止透着从容。

此时,微雪纷飞,温绮罗拭去江知寂肩头飞雪。

二人撑着伞,亲自前往太原府内最大的钱庄。这钱庄在太原府内颇有盛名,不少世家富商都在此地存了银钱。

加上江知寂所带的银子,足足有近百万两,这并非个小数目。

哪怕放眼整个太原府,都没有几个富商能够一口气掏出来这么多银两。

江知寂跳下马车,递过来一只手。温绮罗扶着江知寂的手,慢条斯理地下了马车,莹润杏眸抬眸看向这钱庄。

匾额上的几个大字飘逸潇洒,当是出自名家之手。庞然壮美的建筑极尽奢靡,檐下有若干红灯笼,遥遥看过来,仿若绽放于雪地上的红梅。

看来这钱庄背后的东家定然通过这钱庄赚得不少银钱,否则不至于挥霍到如此程度。

温绮罗本就是从京城中来到此地,见过皇宫,也见过不少朝廷命官的宅院,可如眼前建筑般恢宏的属实少之又少。

朦胧的初冬雾色中,朱漆大门尤为壮观。温绮罗顿足,注视片刻,便毫不犹豫抬脚步入其中。

来来往往的人甚多,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钱庄来者不拒。

因而时不时能看到进入钱庄、衣着显贵的富商。温绮罗本就气质卓绝,更遑论一张脸更是风华绝代,她初一进入,不同视线从不同方向落在温绮罗的身上,暗中带着打量。

温绮罗来到太原府赈灾已有数日,钱庄的掌柜怎会不知,亲自来相接见。

“这位女郎,您此番登门,可是要存些银钱?”来者是客,更何况温绮罗的身份非同一般,这掌柜的也是个冷静,脸上忙不迭堆满了市井的笑,瞧着有几分谄媚,可那张脸生得讨喜,即便说了恭维的话,也只令人感到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