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水叮咚张书勇.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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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将近十二点时候,钟润民、尹清泉、单水清等二十余名县处级领导各骑自行车,在屈水蓝、宫德枚的迎候下,浩浩荡荡驶进了陶岔街东引丹工程指挥部院内。

“今天晌午,在结束为期两周的全县农村粮食问题调研工作后,我在这里请大家吃一顿非常特殊的饭!”在所有人都把自行车停放好后,钟润民走到指挥部食堂门前的台阶上大声说道;说完转身附耳,对陪站一旁的屈水蓝小声嘀咕了几句。

屈水蓝望着钟润民,迟疑的问:“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尹清泉在旁说道,“你只管按照钟书记的安排去做就是!”

于是屈水蓝转身走进食堂,大约四五分钟后,又带领两名食堂工作人员抬着一口大铁锅出来,径直朝向院外走去;众人不知钟润民和尹清泉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只疑惑的盯着屈水蓝三人的背影发愣。

半个小时过后,屈水蓝肘挎箩筐在前,两名食堂工作人员手抬大锅在后,箩筐及大锅都在冒着腾腾热气;三人为热气所炙,吸溜吸溜的迈着小碎步疾走进院。众人近前看时,原来箩筐内盛着的是红薯面窝头,大锅内盛着的则是红薯面稀汤。

“吃,吃!”钟润民早从食堂内抱出碗筷搁在台阶上面,待屈水蓝三人将箩筐大锅支放好后,率先手持碗筷走到锅前盛了一碗稀汤,又从箩筐内抓起一个窝头,然后寻个墙角蹲下大口吃喝起来。

尹清泉如法炮制,也自盛汤拿馍,蹲到钟润民的近旁大口吃喝。

单水清、宫德枚等其余县处级领导见状,虽然依旧不明白钟润民和尹清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纷纷端碗盛饭,拿起窝头开吃。

指挥部院内,一片响亮的咬嚼吞咽之声。

“大家都吃饱了吗?”十分钟后,钟润民已将馍汤风卷残云,一扫而光,把碗筷搁放台阶上后大声问道。

尹清泉、屈水蓝、单水清、宫德枚等也各放下碗筷,齐声应答道:“吃饱了!”

“吃饱了就好。下面开会!”钟润民说完,率先走向食堂对面的会议室。

尹清泉等二十余名县处级领导跟着走进会议室内,留下两名食堂工作人员在外默默的收拾着碗筷锅筐。

会议于十分钟后正式开始。作为新闻工作人员,邵碧青和范晓荷接到通知列席会议,两人并肩坐在紧靠门口的会议桌前。范晓荷端庄静坐,表情淡定无异日常,而邵碧青则因第一次参加这样规格的会,激动得抓耳挠腮,脚不捻手夹。

“中午大家的伙食,是屈副书记根据我的要求,从工地上一个食堂里随机打来的;也就是说,我们吃的是民工们的饭。不知各位同志吃完后有何感想?”钟润民开门见山的说道。

除尹清泉、屈水蓝外,其余各人均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样开口。

“说嘛,大家都谈谈感想嘛!”钟润民目光扫视一周,鼓励说道。

“既然大家都尚未考虑成熟,那就由我来打头炮吧。”尹清泉率先开口说道,“我的感想就一个字:苦。从今天的伙食可以看出,民工们的生活实在太苦了!”

“民工们的生活确实很苦!”屈水蓝道。

包括单水清、宫德枚在内,大家纷纷点头说道:“对对,民工们的生活实在太苦了!”

“前方工地上的劳动强度大,粮食有限,民工们每人每天定量九大两;但他们不喊累也不叫苦,不抱怨也不骂娘,只是没明没黑拼了命的劳作着;后方呢,我们后方的父老乡亲们生活更苦,他们任凭自己吃糠咽菜,每天勒紧裤带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也要把粮食从牙缝里挤出来送到前方,支持我们的引丹工程建设,支持我们的南水北调工作。同志们,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精神呢?”钟润民目视大家,情绪激动的说道。

“对于后方父老乡亲们生活的苦,想来大家都在调研期间应该有所耳闻目睹了!”尹清泉说完,详细讲述了他和钟润民碰到的两件事情,尤其是他和钟润民与老婆婆不期而遇的心酸经历。

二十余名县处级领导听完后,有的默不作声,有的表情严峻,有的泪光潸然,会议室内一片静寂。

钟润民平缓了下情绪,道:“今天的会议主题,不是要大家忆苦思甜,也不是要大家引咎自责,而是希望在座各位同志能够开动脑筋,创新思路,想出办法,解决工地和后方的粮食问题,决不能让我们前线的民工和后方的父老们再过半饥不饱、忍饥挨饿的日子了!”

问题提出,二十余名县处级领导一番拧眉思索后,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有说向上级伸手要粮的,有说向邻县开口借粮的,也有说动用国库储备粮的,但到最后都因缺乏切实的可行性而被钟润民一一否决了。

会议陷于僵局,一时无人出声。

钟润民偶然抬眼,望到了坐于门口最后一排的范晓荷和邵碧青,微笑说道:“既然这是一次‘诸葛亮会’,讲究的是开门纳谏,那就应该不拘一格,各抒己见。后面的两位半边天也可以发表发表高论嘛!”

邵碧青咵的站立起身,一副踌躇满志、准备发表雄谈高论的姿态,但吭哧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只“咚”的放了个极其响亮的屁,差点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最后只好尴尬的重新坐了下去。宫德枚望了一眼邵碧青,又望了一眼邵碧青,许久没有说话。

“钟书记,各位领导,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范晓荷放下纸笔站立起身,侃侃语道,“我们邓县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在外工作的人员很多,上至国务院副总理、国家水电部副部长,下至普通干部、教师、工人和解放军指战员。我们能否开掘这些资源,动之以乡情,晓之以大义,请他们设法给予些帮助支持?”

“请他们设法给予些帮助支持?”钟润民皱着眉头喃喃说了两句,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叫道,“好,这个主意很好,这位半边天同志很有见地!”

邵碧青立刻便把嫉妒甚至仇恨的目光盯向了范晓荷。

钟润民接着说道:“我们就采取这个办法,以邓县县委名义给邓县所有在外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发信发电,请他们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有钱出钱有粮出粮,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支援家乡的引丹工程,支援未来的南水北调!”

……

会议结束,阳光尚好;钟润民抬腕看了看表,然后双手背后,信步走出了指挥部小院。

邵碧青见状立刻从范晓荷手里抢过照相机,迈着小碎步追在了后面;刚才她因为屁大的事件在会议上出了丑,现在她要找机会在钟润民面前挽回颜面,重塑形象。

钟润民走出陶岔街西口,然后折转向北朝着工地走去;快要走到十林公社工段上时,邵碧青忽然斜刺窜出,抢在前面,笑得满脸开花的说道:“钟书记,我给你照张相吧!”

“不了不了,现在胶卷可贵了。”钟润民摆手说道,“你们还是把镜头对准一线民工多拍些照片,以为将来留下宝贵资料吧!”

邵碧青见钟润民态度相当坚决,只得收起相机,仰脸望着钟润民道:“请问钟书记,你这一刻是不是在思考着引丹工程建设,思考着南水北调的愿景?”

“没有!”钟润民再次摆了摆手。

“那么,钟书记一定是在思考着为全县人民谋福祉的大事了?”

“没有没有,天气晴朗,阳光暖和,我只是漫无目的的随便走走看看而已。对了,你这位同志叫什么名字啊?”

“报告钟书记,”邵碧青见自己的言行终于引起了钟润民的注意,立时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大声说道,“我叫……”

“哦,我记起来了,”钟润民把目光移向邵碧青望了半天,忽然想起似的说道,“你不就是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钟润民到底也没好意思说出口来。

邵碧青哪知钟润民的心思,只是眉飞色舞,兴奋异常,鼻尖上的颗颗麻点光辉灿烂,以手托腮,故作娇痴的问:“钟书记你认识我啊?”

“你在工地上可是个大名人啊!”钟润民意味深长的说完,绕开邵碧青大步向前走去。

邵碧青激动得满脸通红,先把照相机挎在肩上,然后伸手紧了紧腰间裤带,又猛的擤了两筒鼻涕,这才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赶回编辑部,通知全体人员立刻开会。

“这老卖货又发哪门子神经,出哪门子幺蛾子啊?”小建低声咕哝说道,“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休息啊?”

“上午八九点十来点才来广播站,办公室里啪啪啪乱打一通电话,编辑部门口哈哈哈浪笑几声,然后就不知钻了哪里;下午不到五点就没了人影,说是家有小孩需要招呼哩。今天怎么忽然这样积极,难道是羊癫疯发了?”二木疑惑的说。

老拽小声唱道:“老母鸡头上戴毡帽,身上披着黄大衣哟;扭臀摆尾的登上台,要把那幕来报……”

“开会,开会!”邵碧青以手拍桌,直着嗓子叫道。

大家这才噤言住口,安静下来。

邵碧青依旧兴奋不能自抑,大声说道:“同志们,我刚在工地上碰到钟书记了,他对我们的新闻工作非常满意,不是一般的非常满意,而是非常非常的非常满意;钟书记尤其表扬了我,夸我现在是工地上的大名人,邓县新闻界的领袖精英!”

邵碧青说完,轻蔑的瞥了侧坐旁边的范晓荷一眼。

范晓荷表情平静,似乎没有察觉的模样;小建和二木、老拽等其他“编辑”“记者”们则面面相觑,懵懂不知所指。

“所以说我们做新闻工作的,一定要靠近领导,把镜头和笔尖对准领导,这样才能写出鲜活的有分量的新闻。”最后邵碧青趾高气扬的宣布道,“今天钟书记来到工地上,我一下就从他身上发掘到了两条重大的新闻线索;这次我要亲自动笔撰写,为大家做出一篇优质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