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沈步青听完，顿一下：“加上左手试一下。”
虽然可能还有一些左右手配合不畅导致的不够衔接上存在一点些微的错位感，但这个在外行人听来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哪怕是这个小瑕疵，也是她所需要的。
沈步青不免赞叹：“你是不是骗我了，你这只是进组前学了三周的水平？”
忱无疆轻吁一口气：“背指法不算难，我就权当记坐标了，但是左右手配合还是差一些，速度快了容易碰到其他琴键。”
沈步青默一会儿，头一次见人这么记谱的：“没事，这点小问题不修正，就是要这种不熟悉的感觉，你……”
忱无疆没等到下文便侧头去看，却见她眼神落在他手上若有所思：“怎么？”
沈步青没回答他，只擡手喊来静候一边的化妆师：“moko，来一下。”等化妆师走近，沈步青握住男人手腕展示：“我突然想到，你看看他能不能在右手指骨上做出刺青的效果？”
moko点头：“可以的，五根手指都要吗？哇哦，看着会很酷，形状有要求吗？”
沈步青下意识的用手描摹男人修长而骨节突出分明的手指：“就用不规则的图腾就行，不要具象化，军人是不可以有刺青的，刺青在古时候又是罪犯的含义，而刺在他握枪的右手上，等於是折断他羽翼和后路的意思。”
沈步青动作很轻，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动作的亲密性，忱无疆随意搁置在琴凳上的左手食指却微不能察的轻轻一跳。
为了清楚的展示他的手，沈步青无意间用左手托住他右手，两人手腕内侧相叠摩擦，而掌心靠的极近，要握不握的，仿佛要透过这几厘的距离分享体温。
moko戴着口罩，莫名的就是不敢搭手上去掺和，只悬空比划：“是要整根手指都要呢，还是就指跟这部分需要？”
沈步青思索一会儿，左手顺势插进他五指之间，松松夹着他的手指，就着光线左右翻转查看，随后点了下五指连接手掌的指骨部分道：“就做半截的，留白可能拍出来更好看一些。”
两人这段时间算得上是常常牵手了，可这么明目张胆的仿佛展示一般给旁人，还是头一回，忱无疆头皮一麻，下意识收紧五指，拖她在琴凳上坐下：“行了，沈老师认真教学行不行？”
明明是被叫来工作的，moko却莫名觉得自己碍事，识相告辞：“我先去准备颜料，无疆老师如果好了我们就尽快做个妆效。”
沈步青挑眉望向男人。
忱无疆下意识直了直背：“怎么？”
沈步青不言，只擡高两人五指相缠的手，歪头示意：“不用练了，直接去作个刺青特效妆吧。”
怎么莫名的就是听出了一丝调侃？忱无疆舌轻顶腮帮，就着握手的姿势不动，眼神盯着沈步青，另一只手虚空一招：“小姑娘！帮个忙！”
moko迟疑一会儿才意会到那个称呼指代的是自己，拎着颜料箱快走几步：“哥，你说。”
忱无疆姿势不变，只眸光转动看一眼moko：“我想再熟悉熟悉曲子，你看看方不方便直接在这做？”
moko不由心里翻个白眼，心想你俩这调情怎么老是波及我？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可以的，哥你稍等会儿，我去找塑料布铺一下地，防止颜料滴到布景里。”
忱无疆点点头，见沈步青全程没有反对的意思，稀奇中又感到情理之中：“你进入角色倒是挺快。”
沈步青微微一笑：“顺你的意，不好么？”
忱无疆挑眉点头，不置可否：“好，当然好。”顿一下，突然好奇：“你的衡敬会怎么称呼你？”
沈步青擡起自由的右手，在琴键上轻轻落下单音：“书里没有昵称，大概是他觉得人一生总有这样那样的代号和称谓，反而名字被呼唤的机会极少，所以反而成为他眼中特别的那个。”
“冉霁。”忱无疆品味这个姓名从唇齿间吐露的感觉：“有意思，都是日升和晴朗的意境，是不是代表对於衡敬而言，冉霁於他如旭日东升？”
沈步青侧眸看他，突然意识到这段对话的意义，这男人太敏锐了，他只问她衡敬的心思，可衡敬之於她，本就恍若一体：“你很聪明，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时代，日月颠倒，天象怪异，哪里有惯常的旭日东升？”
忱无疆一怔，与她双目对视，见她眸光沈沈：“所以，冉霁只是……只是他的妄念？”
沈步青一笑，避开他的视线，手下流出一串音符：“别想太多，这只是部商业片，没有那么覆杂。”
忱无疆默片刻，也笑了，左手按下半曲爱之梦，如日暮钟声：“也是，死生如局，神可掌命，难道还要关心我的爱人是不是幻影？神蔑视的，恩赐的，不过一点指缝中流出去的东西，却被人当作慈悲，顶礼膜拜，他闭目对世间苦难视而不见时，人类愚钝，竟还叹一句菩萨低眉。”
沈步青转头看他，却突然看不清他的神情，认识这段时间，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流露出一点天道不公的偏激，下意识紧了紧交握的手，见忱无疆感知到力量侧首看向她，眼底尚有未压抑好的沈痛。
沈步青右手覆上两人交握的手，无意识的摩挲他五指上厚厚的茧，似是安慰，竟是难得感到两人贴近的意味。
“那个，”moko硬着头皮打断：“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导演说布景差不多了，让咱们加快速度。”
沈步青率先松手，起身让开，走到导演监视器后确认现场布置，忽略这场戏的主导演齐导似笑非笑的眼神，平静的表情倒是让齐导不好意思探究。
“等会这个场景，实际是男主解开心房的一幕，后面两个人的双人舞更是两人感情升温的一场戏，所以我的设想是前半段按着你的想法请肖导来导戏，后半段跳舞开始，我要换柔焦按照地上轨道路线围绕拍摄。”齐牧还说是商量，实际是通知。
本以为说服沈步青会耗费一番心神，哪知她环顾一眼地面轨道线路，便道：“听您的，感情戏的镜头关键是拍的漂亮，但是我希望能多一点张力，男女主角之间的拉锯感是延迟满足的关键。”
齐牧还赞同的点头：“不错，快餐式观影文化下，暧昧的戏份越长，把观众的心留住的时间就越长。”
沈步青见化妆师喊她补妆，便点头叮嘱一句：“我们俩都没什么表演经验，到时还请齐导多多指教了。”
齐牧还心说，这也没肖导说的那么难搞么，大手一挥说：“你放心，赶紧去补妆吧，我们十分钟后开机。”
方便起见，沈步青的化妆师把她带到一个不影响现场布置的位置便给她重新补妆，沈步青坐在角落临时摆放的椅子上时发现这个角度恰好能和琴凳上端坐的忱无疆对视。
男人瞳孔是极深的墨黑色，当他专注看人时，现场的灯光下的双眸晶亮，仿佛寒星，璀璨到沈步青有些晃神。
她自小就容易共情，小时候看个电影什么的，身边人还没什么感受，她总是容易哭得稀里哗啦，可性子又是安静倔强的，长大后为了这个问题，想了不少办法。
对她而言被迫共情实在是太心力交瘁了，所以她努力把情绪戒掉，尽量避免对周遭多关注，目前虽然还是能极快捕捉到旁人的心绪，但不去深究，便还算安全。
於她而言，触摸另一人的灵魂，耗尽心力，对方还觉得被冒犯，吃力不讨好。
方才那个瞬间如果不是moko及时出现打断，她差点又要任情绪蔓延，真是，真是太危险了。
沈步青必须承认，她不知缘何并不反感男人的心绪牵动她的，但是他们毕竟是合作夥伴，目前所有的古怪情绪，可能都是源於入戏，况且这还只是刚开始，他竟能激得她共情，想来男人算得上戏感有天赋了。
放任自己也一起入戏，还是提醒自己谨慎克制，沈步青也算不好这中间的界限。
可她穿过人群遥遥望向他的眼，却如凝固，半分错不开。
难怪身边工作人员都戏说不敢长时间看忱无疆的眼，看久了不自觉就会想避开视线，无论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惧怕。
怎么会有人眼睛这么亮，对视间好像灵魂都被看得战栗。
他不笑时，身上那股军人气息衬着棱角分明的脸显得冷淡又严肃，隐隐透着冷冽。可如果多一丝笑意，眼角连带浅浅的卧蚕都会不自觉向上扬起，专注看你时，仿佛盛满深情。
他们开玩笑说，沈导大概是唯一一个不怕和男主演对视的，可没人知道，极偶尔的情况下，沈步青同他对视时，也会有片刻心绪错乱。
没关系，下场戏是两人情感升温的戏，放任片刻情绪肆虐，有利於入戏。
她面色平常，任两人视线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