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骨飞鸟
莫寻鹤当即回到病房, 叶汶的病情在这段时间已经得到控制,平时注意不要情绪起伏太大,注重饮食方面这些就好。
护工正在外面的小沙发上靠着闭目养神, 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醒来。
莫寻鹤的眼神很沉静,但是即便面无表情, 她也能敏锐察觉到这位先生周身萦绕着道不清的肃色。
莫寻鹤走到她面前,床上的叶汶睡得熟, 他收回视线后, 对着护工道:“她要是醒来问我,你就告诉她我回去处理点事。”
砸过来一句话, 护工愣了片刻,才忙不叠点头,“好的,先生。”
莫寻鹤颔首, 外套只来得及搭在手臂上,转身下楼驱车回家。
从关机提示音出现到他开车回到家门口,不过两个小时,他最后看了眼手机,即将指向十二点。
或许心中已有猜想, 莫寻鹤平静的解锁自己那间房, 隔着门板,他能听见盘盘急不可耐的挠门声,一下一下在夜里格外明显。
甫一打开门,盘盘就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 莫寻鹤弯下腰单手托着它起来, 放到胸口处顺着毛抚摸,力度不同于以往, 盘盘的叫声开始变得尖利起来。
摸了摸它的肚子,没有饿。
莫寻鹤垂眼,走到客厅放有猫窝的地方,碗里原先应当装了许多猫粮,不知盘盘吃了多久,周围掉得到处都是。
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训练过盘盘的饮食习惯,没有让他一回来就看见被撑死的猫。
伤心到极点的盘盘伸出爪子用力扒拉着他的衣服,很快抓出两道抓痕,莫寻鹤浑然不觉刺痛,抱着它去对面。
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前,他蹭了蹭盘盘柔软的猫毛,走廊里响起他的幽幽叹息:“乖,让我们来看看妈妈在不在家。”
“密码错误,请重试。”
机械电子音响起,莫寻鹤的手停在空中,很快输入原始密码。
“开锁成功。”
至此,莫寻鹤彻底没了耐心,打开所有灯光,走过每一个房间,最后停留在敞开的书房门外。
亮如白昼的书房里,莫寻鹤踱步过去,拿起桌面上特地用重物压住的一张纸。
最上面放着一张银行卡。
写了满满一页字的纸,眼睛像被蛰了一样难受,莫寻鹤折磨自己般,强迫自己逐字读下去。
——信上写了她对自己的歉意,替她的父亲向他道歉,以及原谅她的胆怯,不敢面对面向他提出结束租房与爱人关系的想法。
最后是那张折合她或她父亲从他这里获取的所有利益的银行卡,希望他收下。
分得清清楚楚。
不敢?
莫寻鹤手掌用力,捏皱了这张她单方面的“分手信”,他看她敢得很。
连呼吸也寂寥的夜,橘猫不安的竖起尾巴,喵呜一声跳走,直到叼回来一条他以为,她至少会带走的银链。
闷头袭来的一棒,胸口也蓦地钝痛起来,连同五脏六腑都在翻搅拉扯着他的自以为是。
自作多情。
所以,那几天的她格外展露出来的温情,都是在预备着离开他。
故意讨好,主动亲吻,全部都是为了离开他,予以他足以溺毙的温柔,以换取他的松懈,再毫无留恋的离开。
糟糕至极的念头出现时,莫寻鹤喉间泛起腥甜,“江月停,你真是好样的。”
良久,他拎起告诉他残忍真相的盘盘,抚摸着它的头,动作很温柔,像在自言自语,继而温声说道:
“不听话的猫,那就教训透。”
-
已经住在酒店三天的江月停对此一无所知,晚上莫寻鹤的视频电话打来时,简直快吓死她。
池和景从外面提着外卖进来,大咧咧往桌上一放,“快来吃晚饭,休息好明天出去玩儿,嘿嘿。”
背后突然出声又吓她一跳,手机烫得不行,江月停起身,干脆关了机,重新插上数据线充电。
酒店在学校对面,她订了半个月,想要留出时间好找房子,本来想咬咬牙在学校周边租套好一点的。
结果一翻房源网,价格都高的离谱,这牙咬了几天都没咬下来。
池和景找出遥控器换到综艺节目,腾出嘴又说道:“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嘛,反正我是一个人住,你来还能和我做个伴。”
江月停婉拒她的好意,她不是没想过和人合租,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又被摒弃掉。
前几年她真的受够合租的各种麻烦了,如今有了稳定存款自然不愿意再考虑这些。
虽然和池和景是朋友,但她还是想单独住,更自在些。
见江月停坚持,池和景也就不再提这件事,转而问起憋了老些天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啊?好突然啊。”
知道避免不了这个话题,何况她也想要向别人倾诉,整理一番语言,江月停简单概括了下她之所以想要分手的原因。 不多会儿,池和景直接暴起,怒骂:“我靠,你爸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他这么当爹的吗?心里全部装着那个小儿子?!”
“以前对你爱搭不理,现在知道你男朋友有权有势,就仗着这一点利用你,我天,老东西怎么那么贱!”
江月停垂着眼,默默拨弄着打包袋上的绳扣,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附和池和景。
池和景也忍不住吐槽她,用力戳了下江月停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不是,你脑回路也真够奇葩的,你都说你念大学后你爸就没再供养你了,隔了这么多年想起你来了?你就任他欺负?”
“嘶——”江月停捂着额头,小声抱怨:“轻点儿嘛真的是。”
池和景兀自咂舌,“也不对,你轻飘飘留封信走了,莫老板他能答应?该不会在酝酿什么大招吧。”
根据她看人的经验来说,不介意以最大恶意揣测莫老板的为人。
江月停不满她这么说莫寻鹤,碍于她是自己好朋友,只好小声却严肃的纠正道:“你不要这样讲他,他人很好的。”
“……”分得好。
再谈下去怕是被卖了,还得回头跟人贩子说不准大声跟莫寻鹤说话。
忍了又忍,池和景憋屈的说:“好的。”
吃过晚饭后,池和景收拾好外卖袋,抄着笔记本就跑床上去抄作业。
江月停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床上奋笔疾书的池和景,不由得问道:“放寒假这么久,你一点课都没备?”
“好了好了别骂了,就剩下最后一篇课文了,等我写完就回去了,明天和郑隽吃完饭,咱们俩就单独去逛街。”
约好明天吃饭,是为了感谢郑隽劳心劳力帮她收集这么多资料,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快搬出莫寻鹤的房子。
原本的计划是想要等他回来后,开诚布公地告诉他,可是那天傍晚,她在看到那一沓厚厚资料后,完全没脸面再待下去。
郑隽面色沉重,等她一一翻阅过后,才说:“我原先只以为他是那家茶店的老板,可你看看……江叔叔做的哪样事是简单一个小老板能办到的?”
……
临别前,郑隽叫住她,让她觉得那目光古怪仿佛又透着怜悯。
郑隽问她:“你知道莫寻鹤身上的纹身是什么含义吗?”
从未预想过的一件事,江月停僵在原地,愣愣开口,其实上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什么?”
“他的爱人。”
——“是很喜欢的飞鸟”。
枕头湿了大片,明明强迫自己要赶快睡着,可脑海里却不断播放着温泉那日,触摸到的飞鸟。
身体最明显的锁骨上,常常示于人前的锁骨上,停留着他的爱人。
江月停苦涩一笑,原来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一只飞鸟住进他心里,而她不过是短暂寄居一段时间。
只是寄居,只是租客,只是“聊天”而已。
……
池和景喊她:“发什么呆呢,头发都快把衣服打湿啦。”
说着她推着江月停进浴室,把吹风机塞到她手上,“行了,吹完赶快睡觉吧,可别熬夜了,看你黑眼圈重的。”
江月停垂着眼睫,借着吹风机的闷响答好。
幸好头发是湿的,可以当作遮掩,不然好丢脸。
夜色渐深,半梦半醒间,江月停擡手覆上微肿的双眼,按揉两圈,彻底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又是这样,她下意识抚上胸口,那里以及空荡荡的了。
低头查看,复又懊恼t地捶脑袋,怎么又忘记她把袖扣放在莫寻鹤家里了。
她本来想要回去一趟重新带走,结果住进酒店后又一直在忙,直到今天才想起来这回事。
可是她在入睡前,看到了莫寻鹤打来的一通未接电话,他已经看到了吧。
分手信和银行卡。
刺眼的红色圆标,像是莫寻鹤在质询她一样。
为什么不告而别。
思及此,江月停心口更是闷到发酸,混蛋,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要来招惹她。
却又止不住的猜想,原来他真的喜欢一个人会那样做,把她纹在最显眼的锁骨上。
江月停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缠来绕去,全都拜莫寻鹤所赐。
用力捶了下棉被,她的双手又被徒劳的弹起,手指撞上床边的手机,指骨阵阵发疼。
混蛋!
抽抽鼻子,她用嘴含着被撞疼的指骨想止疼,解锁手机,刚看清凌晨三点几个数字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一条熟悉号码的信息进来: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