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爱意

完整爱意

回到江沅没几天, 莫寻鹤开车从教师公寓接出了江月停,暂时还住在景苑。

尽管莫寻鹤为自己争取很多次,也敌不过江月停的强烈要求, 仍旧分住两房。

莫寻鹤在车上还在找机会想磨磨她,而江月停直接搬出了老太太叶汶, “你不想被奶奶叫回去的话,那你就住呗。”

莫寻鹤只好作罢, 安安分分地替她整理房间。

前两天就有阿姨过来清理过, 如今只需要将她带回来的部分衣物归纳整理好就行。

登了记,求了婚, 江月停现在也在极力克服自己某些时刻对他的不好意思,但在瞧见莫寻鹤快把自己行李箱翻个底朝天时,还是没忍住过去推开他。

“你别动了,我自己来。”说完, 她匆匆拿过一团柔软布料就要往衣柜里塞。

背过身手忙脚乱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莫寻鹤揉搓指腹,想到刚才还没看清就被抢走的衣物,一时不大自然的清咳一声。

江月停耳朵留意着他的动静,听见他出去, 大概又是去对面或者逗猫儿, 房间安静下来,她又拉开柜子重新拿出那团衣物。

手一抖将它一展平,是布料少得可怜,与她平时风格大相截径的分体式内衣。

奇了个怪,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件, 努力回想了下昨晚收拾行李时的场景。

“你走了还会回来陪我吗?”池和景瘫倒在她床上,侧过身看着正在整理行李的江月停叹气。

江月停倒是没什么离别愁绪, 应声:“当然能咯。”

况且她购入的那套房已经签了合同,少不了要找池和景作参谋,届时又回来待两天也不是不行吧。

池和景翻身坐起,“那你老公会同意吗?”她可看着莫寻鹤不像是能答应结婚分居的人呢。

“管他做什么,我只是和好朋友出来玩儿几天,他如果这都受不了的话……”江月停想了半天措辞,最后只在池和景期待的目光中,没什么力的说,“那就,独守空房吧。”

池和景看得清楚,瘪瘪嘴,复又坐起身,一脸神秘的从外面拿进来一个精致袋子。

用献宝似的语气告诉江月停:“呐,先提前送上你们的一份结婚小贺礼,我放到行李箱的小袋子里面,你现在还不能打开哦。”

江月停忙着收拾东西,听见这话只是擡了下头,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猜也只是往丝巾这些方面猜。

而这会儿,她看着已经沾染上她手温的内衣,不由得对池和景改观,还以为她多正经呢……

将这份烫手山芋塞到衣柜底下,江月停庆幸她反应得快,没让莫寻鹤看清什么,也避免了一场说不清的误会。

而回到对面冷静的莫寻鹤,的确也正如江月停所想正在逗猫,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上面。

男人蹲下,指尖轻轻揉着盘盘的脑袋,动作柔和,但整个人看上去却严肃至极。

莫寻鹤唇线绷直,而另只手正在手机上划拉着什么。

大约是某个搜索软件,搜素框里赫然显示着:[老婆买漂亮衣服是为什么?]

[丈夫在已知惊喜的情况下,如何反馈给她合适的反应?]

……

这件事很快被江月停抛在了脑后,在家里待了几天,莫寻鹤老是有事没事就过来烦她,包括且不限于在她准备教案时抱着猫打扰她的思路。

又比如找着借口非要喝酒,想要以醉酒名义留宿,不过通通被江月停识破,不留情面地将人赶回对面。

这完全出乎莫寻鹤的意料,几次故技重施,江月停不但不相信,还十分正经地同他讨论,“男人太黏人会伤害伴侣心中原本的形象”,“伴侣之间应该有充足的私人空间”等等。

想了很多,莫寻鹤将两个红彤彤的本子重新锁进保险柜,安慰自己或许真的是他要求太高的原因,得给她自由活动的空间,这样才能长久维持住双方的情感。

就这样下定决心的第一周,他每晚按捺住自己想过去的心思,坐在书房一张张翻看相册里留下的她,又或者重新布t景,将结婚照摊开以各种角度拍摄下来。

最开始发给江月停时,她还会夸自己摄影技术很好,可是在发到第七遍时,江月停已经不理自己了,他感到挫败。

也许月停已经看腻了,不过没关系,莫寻鹤这样开解自己,遗憾地将今晚拍下来的二十一张照片发到了有叶汶,莫继远和许芸所在的微信群里。

久未等到回复,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大概是中老年人睡得都很早吧。

靠在椅背上,他给江月停发完:[不要熬夜,明早过来吃饭]的叮嘱后,重新编辑,挑选了三张他认为光线,角度,以及布局都比较好的照片,发给了程亦。

程亦睡得晚,应该能回复,也许还会嫉妒的说自己“结婚了不起啊?”,“有老婆能上天啊?”

越到夜晚,他越来越忍受这种堪比折磨的“自由空间”,可是月停不喜欢他过于黏人,还总给他科普“失去自由空间”的危害性,他有时候也会想,要是他不照做如何?

但这些念头都被江月停一句“那我就搬出去”的威胁吓回去。

好难。

没办法,他从黑夜里擡起脸,屏幕的幽光映在他脸上,勾着唇准备看看程亦这回发了什么。

鲜红的感叹号出现,他今晚最喜欢的第三张,特意留到最后打算给程亦一个惊喜的照片并没有发送出去。

“……”

莫寻鹤阖眼揉了揉眉心,思索良久。

起身出门,默默输入对面门的密码,“嘀”的正确提示音响起,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一点。

江月停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抱着笔记本在检查做过的教案还有无漏处。

看见莫寻鹤过来也不意外,下半张脸被托在他掌心里,温温热热的,烘得很舒服,她仰头问:“还不睡觉?”

莫寻鹤觉得如实说会让江月停今后对程亦的观感不好,在她充满担心的目光中抱着她的脑袋按在怀里,低声说:“睡不着。”

江月停闷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挣脱,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稍稍反省了下自己。

倒也不能怪她,假期快结束,她当然得抓紧时间准备教案和教学ppt,所以工作与感情在没办法平衡的情况下,她选择了较为紧急的工作。

莫寻鹤嘛,反正天天见。

嗯……可能他真的很受伤,江月停难得没有像先前那样催着他回去,等他说完后也只是安安静静抱着他,时而拿脸蹭他的腹部。

给他一点点安慰,不能真的把人惹生气,惹难过也不好哄回来。

莫寻鹤从她的后背挪到肩头,见她不抗拒自己,慢慢试探到毛绒绒的发顶,有些踌躇地问:“老婆,你忙完了吗?”

“……”江月停不禁感慨,这熟悉的感觉,还挺怀念的。

“嗯?老婆。”莫寻鹤轻轻捏她的耳垂,催她回答。

江月停从他身上擡起脸,拽着人的手往下,莫寻鹤不设防,或者说他喜欢她对她动手动脚,就这么顺着她的力度往沙发上一坐。

刚想问她怎么了,江月停就靠了过来,重重一声“啵”印在他脸侧。

亲完也不说话,就笑意盈盈看着他不动。

很好哄,真的,江月停想。

莫寻鹤稍稍抿唇,掀眼看了看头顶明晃晃的灯盏,随即揽着她的肩靠过来,含着不满道:“现在才想起来我。”

“可是你真的有点黏人欸”,江月停和他头抵着头,颈侧相挨,说话时一下一下戳着他没有发力所以很软和的腹肌。

莫寻鹤尚且保持着作为一个男人的颜面,纠正她的用词:“这不是黏人。”

“哦。”江月停不过心地应声,十分体贴的替他保留这份颜面,并不作反驳。

“妈叫我们明天回去吃饭”,莫寻鹤靠在沙发上,江月停也躺在他身上,看人没有反应,又说:“不回去也行,反正试婚纱你才是主角。”

“试婚纱啊?”江月停现在脑袋空空的,有些出神地捏着他的手指弯来弯去,甚至还想用力往下按,看能不能按出响声来。

莫寻鹤皱了皱眉,照她这个按法,可能自己得先去医院,不着痕迹地反握住她的手,“她在一旁可能话还挺多的,要是不喜欢,我们就自己去,嗯?”

“好。”江月停这段时间和许芸接触了下,比先前要了解得更多。

如果按照许芸原来的安排,在莫寻鹤接手啓元后她就会和莫继远回到国外,但现在因为莫寻鹤急着办婚礼,才留了下来。

许芸是一个好妈妈,她能感受到对方属于刀子嘴豆腐心,在感受莫寻鹤的决心后,也在试着和她多多相处。

虽然现在聊天还有些不知名的尴尬,但总的来说,江月停倒觉得和他们相处起来,比先前好多了。

“对了,我爸那边……”江月停想到江明颐,心里还是堵着一口气,不大乐意提及他。

莫寻鹤掌着她的侧脸,温和道:“不碍事,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

江月停安下心来,忽然仰头去吻他的下颌,“莫寻鹤,你不觉得吃亏吗?”

因为她不想在婚礼上看见江明颐,便陪她选择了旅行结婚,她知道莫寻鹤其实很想很想办一场盛大婚礼,可碍于她的心结,都推掉了原本定好的方案。

甚至……还傻乎乎的拿着两张登记照到处发,江月停替他委屈的同时又觉得他这一出真的很蠢。

“其实是你更想拍很多套对吧?”江月停揶揄地开口。

传统婚礼办不成,但婚纱照可以拍,江沅可以拍,旅行途中也可以拍。

与其说婚纱照是满足江月停的爱美之心,应有的仪式感,倒不如说充实莫寻鹤的相册,让他别整天没事拿着结婚照上的照片到处发。

思及程亦发给自己的吐槽,江月停忍不住笑意,起身坐到他身上,“莫寻鹤,你这人,真看不出来。”

比她还有少女心。

不对,是少男心。

很难得,也珍贵。

“那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赶我出去?”莫寻鹤顺杆儿爬,趁势提出要求。

“看你表现吧。”江月停矜持道。

话音刚落,莫寻鹤就托着人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江月停惊呼一声,忙不叠抱住他稳住身形。

“老婆,我们只拍那几套吗?”莫寻鹤停下来,停在门口问她。

“……几套?”江月停懵了瞬,随即反应过来,惊讶道:“你管那家店里的数十种风格叫几套?”

莫寻鹤没得到他想到的回答,不大高兴地闭上嘴,闷头抱着她不动。

“……好吧,我挺喜欢拍的。”江月停违心的改口。

悬在半空的身子缺乏安全感,她收紧手臂,牢牢勾住莫寻鹤,亲亲他的脸颊,眨眨眼:“真的,我喜欢和你拍。”

“嗯。”莫寻鹤轻声应答,眼里闪过莫测情绪,将她放到床上后,咬住她怕痒的耳垂,“不许嫌我烦。”

翌日他们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过后回老宅接上了许芸和叶汶。

莫继远去了公司,所以一路上三个女人说话时不时围绕着莫寻鹤。

一直到了婚纱店才停下,他们今天上午在室内拍,下午天气好拍外景。

池和景和陈舒也过来陪江月停,妆发几天前试过,今天化妆师头顶数道目光的压力,超水平发挥。

但是江月停的换妆与换婚纱很麻烦,忙了一整天下来也只拍了一套内景,和两套外景,最后一套甚至是夜景风格。

接连好几天,他们几乎走遍了江沅才把莫寻鹤定下的数套婚纱拍完。

最后一套内景拍完,江月停在更衣室换好自己的衣服,因为累极胸口还起伏着。

池和景和陈舒一直陪着她,有朋友在,她那些临到场才出现的紧张稍微减少了那么一点。

还以为自己能比莫寻鹤好很多,没想到两人简直不相上下,一旁赶来的许芸和池和景她们起哄,拍下许多张她和莫寻鹤的糗照。

这几天回去,晚上躺到床上一看手机,群里面总是热闹至极,连甚少说话的莫继远都点评了几句:[谁的儿子,丑。]

江月停已经在群里待了很久,始终没说过话,一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二是莫继远留给她的印象太过严肃,她还存着畏惧心理。

那天晚上冷不丁瞧见这句话,实在没忍住截屏转发给了莫寻鹤:[你爸爸说你丑。]

莫寻鹤回复得很快:[不睡觉?那我过来了。]

拍最后一套的时候,莫继远跟许芸一同过来,看得江月停手脚僵硬,好半天才调整过来。

所幸他们没待多久,一起吃过午饭后就离开了。

这会儿t已经到了晚上,江月停让司机先送池和景和陈舒回去,临走前池和景还打着哈欠叮嘱她:“出片记得发我们一份啊。”

保证不会遗忘后,江月停跟着工作人员进更衣室换衣服,这个时间点连工作人员也蔫蔫的,

换好后她喝过半杯水,打算出去找莫寻鹤。

更衣室外面搭着两把椅子,他正坐在上面看手机,长腿搭在另条腿上,过于逼仄的环境让他这姿势看起来憋屈得很。

江月停掀开遮挡长帘的一角,慢吞吞喝着水,视线停留在莫寻鹤身上。

他换下了拍照时穿的西装,此刻身上的白衬衣并不规整,领口解开了两粒扣子,隐约露出明晰锁骨。

袖口往上挽了半圈,露出腕上的手表,托着手机底部的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凑近了也许还能看见青色筋络。

莫寻鹤似有所感,擡眸看过来,立时关掉手机,步子迈得急切,转瞬就到了江月停眼前。

他抚过她鬓角的湿痕,“换好了?我们先回家?”

江月停连续累了好几天,她萎靡不振的懒懒靠在墙边,擡起手臂要他拉着自己,“不想动,我快累死了。”

等回去给她揉揉,莫寻鹤垂眼握住她的手,忽然发现她的手腕上挂着只镯子,敛眸问道:“这是……?”

“你妈妈走之前给我的。”江月停举起来,朝他展示,“很漂亮对吧。”

想到许芸早上对他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会儿还能趁他不在送出去。

莫寻鹤真心实意地夸赞,“嗯,漂亮。”

“那我要不要回礼呀?”江月停想起来,“这个应该很贵重吧。”

“还好,就是送给儿媳妇的。”莫寻鹤牵着人离开,往停车场走,脸上有着明显笑意,“不用回。”

夜渐深,沿路寂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相叠,昏黄路灯照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相靠的影子以前也数次出现过,只是此时与当时的心境大有不同。

影子一长一短,手牵着手,前后晃荡着,只听江月停问:“那你妈妈,是不是挺失望我们不办婚礼的?”

莫寻鹤停下来,声音仿若从面前拂过的夜风中来,与夏日的馀热,未止的蝉鸣一同钻进她不安的情绪中。

“月停,婚礼只是一个形式,你喜欢我们就准备,不喜欢,我们还有更特别的方式。”

江月停“哦”了声,低头用鞋尖轻轻踢他,“那这只镯子,是你妈妈认可我的意思吗?”

半晌没听到回答,紧张开始发酵蔓延时,她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江月停的脑袋空白一瞬,想起来,却听见莫寻鹤说:“月停,你是我的老婆,无论她认不认可,你只是和我在一起。”

“不要把她当作什么洪水猛兽,你只需知道,我爱你,和你结婚的是我,和你住在一起的也是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请相信我永远在你身边。”

江月停垂着眼睫,耳边是他胸腔里鼓动的心跳声,传入耳朵,连接心口。

“我很害怕……这一切都会转瞬即逝,我好像,很少很少得到过这么多的爱。”

停车场里,少许的回音,莫寻鹤的声音显出几分喑哑,他缓慢揉着她的后心,“可是月停,你不知道,我担心给你的还不够,担心你不想要,更担心你有一天会对我心生厌倦。”

“哪有……时间长了,你才会厌倦我的。”江月停咬着下唇,道出自己的惶惶不安。

莫寻鹤将她抱在怀里,垂眼看下去,指腹缓缓揉蹭过她的眉眼,在她耳畔低语:“江月停,我从十岁那年遇见你,此后二十年的人生只装着你一个人。”

“你是不相信我爱你这么久,还是不相信我会爱你下一个二十年,四十年呢?”

江月停鼻腔泛酸,声音含着哭腔:“好不真实的啊,莫寻鹤。”

接二连三的闪光灯,一次又一次在镜中的对视,被染上体温的手镯,还有刚好合适的戒指。

明明是现实,明明一次次地确认过,可她还是觉得不真实。

怎么会有人爱她这么久,怎么会有人愿意包容她的所有。

江月停往他的衬衣上擦眼泪,莫寻鹤低头看过去,无奈地带着人往车里走,“老婆,回家再哭行不行?”

“干什么?舍不得你这件衣服?”江月停眼下还悬着颗晶莹泪珠,闻言擡起脸不满道。

莫寻鹤从中控台抽出湿巾,一点点擦干她脸颊上的泪痕,眼睫又黑又长,唇瓣被她自己咬的发红。

爱哭,嘴硬,容易委屈,又爱多想。

莫寻鹤撩开她嘴边的头发,拇指按住微微发烫的唇瓣,轻轻揉过。

车顶一盏暖白小灯,那双墨黑眼眸在她最不自信的时刻,毫无保留地流露情意。

他俯身啄吻江月停,凝望她的眼睛,温声说:“江月停,我最舍不得是你哭,可你开心哭,难过哭,有时候还要悄悄背对着我哭。”

“我是不是不太称职啊,老婆,怎么一直擦不干你的眼泪。”

江月停咬着舌尖,很艰难才憋回酸涩,可是一听这话她又止不住想哭。

不断摇着头,她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莫寻鹤,凌乱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没有,你很棒的,莫寻鹤。”

“我很爱你,老公。”江月停闭着眼,眼泪成串往下落,烫得莫寻鹤心口酸软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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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怕付诸努力没有任何回报,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人人皆如此。

可唯有一人,不计得失地包容整个世界,连同满身狼藉的我”——江月停

“如果我不能听见雨声,门铃,以及晚安,那就拜托你站在我面前,远一点也没关系,我会向你靠近。

但请不要难过,我始终感恩你愿意接纳残缺的我。因为你,我再次听见冬日落雨”——莫寻鹤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