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赌约
太阳还没升起,被薄雾笼罩的首都机械厂家属院,就已经热闹起来。
扫帚刮拉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送报人员自行车的清脆铃铛声,以及厨房锅碗瓢盆声交汇在一起。
满满的生活气息。
在国营理发店工作的白大姐刚锁门,就被邻居喊住了。
问她平时都是九点上班,今个咋这么早就出门了?
爽朗的女人只说了一句话,邻居就知道为啥了。
声音粗粝沙哑,又吞咽困难,估计不舒服了。
事实跟她猜的一样。
“我去找黄师傅给看病。”
说起黄大夫可是传奇人物,他祖上好像是御医,专门给宫里那些贵人看病的。
解放后就分配到厂里的职工医院上班。
但头些年政治运动频繁不是频繁嘛,各个领域都遭受到挺大影响,医疗体系也不例外。
中医古籍、文献跟文物遭到破坏不说,传统医学也被批判成‘四旧’。
黄大夫因为祖上关系,受到的冲击比较大,下放好几年,也是最近才回来开展工作的。
他的医术那是毋庸置疑,谁有头疼脑热,四肢不舒服都会找他。
尤其院儿里的老人,大家早年都是干体力活的,阴天下雨就身子就没舒坦的时候,要不是黄大夫医术高超,他们还不知道遭多大罪。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到了新社会,他们哪儿有机会让‘御医’后代给看病。
但这些年中医院跟中医药院受到冲击,部分机构被合并、关闭或是转为西医指导。
他们厂的卫生所面积不大,病房不多,现在要跟街道的卫生院合并。
加上头两年官方大力提倡西医,中医科室见效慢成果不显着,上级领导们合计了下就把这科室取缔了。
卫生院没黄大夫的科室跟职位,但人家工作又不能给摘了,就先让他在这边值班,等上头风向变化。
所以只有八间屋子的两层小楼,一楼成门诊室,取药室,针灸室。
二楼则被布置成按摩室拔罐室,这个地方成了专门的中医诊所。
正常九点上班,但刚过八点,这边就开了门,此时俩年轻人正在院里打扫卫生。
自打其它医生撤走后,病人就少了很多,来这都是些大爷大妈,看的也是头疼脑热的小病,一点挑战性都没。
尤其是卫生所院子跟街道只有一栅栏之隔,环境嘈杂不说,就连卫生都难打扫。
“喂,钱哥,我不是听说省城有大学想聘请咱师父去针灸学吗?工资高又给分房子,师父为啥不去啊?”
如果桑枝此时在场的话,就会认出这个不着调,又没耐性的年轻人,是她师父。
眼下的他还没学会稳重,虽然有点小聪明跟天赋在,但老是觉得学这个没用。
他想去机械厂的车间当工人,每个月工资不止高,而且特殊工种嘛,每月能多分十五斤粮,一斤油。
被他叫钱哥的男人是黄茂芝的侄子,瘦高个,五官端正,人也很稳重。
可以说是黄大夫的亲传弟子。
此时听完他不着调的调侃,一板一眼道。
“说多少次了别喊我钱哥,要喊师兄,要被师父听到你没大没小估计又要罚你去背《叶选医衡》了。”
他这个师弟哪儿都好,嗅觉灵敏手感超绝,就是性子太跳脱,都拜师了还想半途而废。
今天想进车间,明天想去国营饭店当大厨的徒弟,就是不爱把心思用在正道儿上。
在遇到他之前,自己不认为世上有天才。
但等师弟只学了一周,闭眼就能嗅出药材种类。
学半年就比他三年进度要多时,才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
韩涛最怕看医案背古籍,一听这个威胁后,再不敢再乱说了。
清扫院子只是打扫卫生的开始,接下来他们还得把炮制好需要晾晒的药材端出来。
黄钱刚要动手,就被师弟给拦下,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年轻人,此时让他歇着。
“手都骨折了还不老实点,就这点活儿还用得着你?回屋儿吧。”
黄钱看着自己吊起来的胳膊,同样无奈。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要塞牙缝,头两天他去采药,眼瞅到家门口了,却被斜地窜出来的骑自行车的小孩给撞翻了。
骑车的人没啥事儿,他右手却给骨折了。
也就是那一次,韩涛见识到师傅生气是多么可怕。
对,右手对一个医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尤其是中医大夫,说他是命根子也不为过。
这么想吧,医生诊脉,下针时要用手吧?
捏着针时,你得感受穴位位置,深浅。
下针时要感受银针在肌肉里的震颤,跳跃的深度。
要是他手恢复不好,或者是有后遗症的话,可以说这辈子事业也就止步于此。
这么想来,师父生气也情有可原。
但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呢?
师兄的治疗全是师父亲力亲为的,按照他的医术,有后遗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们这儿虽然人手少,但病人也不多啊,自己完全能胜任他的工作量。
但最近师父表情越发阴郁,还常念叨着,来不及了之类。
这就算了,以前是俩徒弟一起教,现在把注意力全放他身上,整天填鸭式的逼他学。
黄钱见师弟想起功课还没做完,懊恼揪头发的画面,无声感慨了一番。
他是不知道为啥,自己却再清楚不过。
樱花国三井株式会社的人来华投资的消息都上报纸了,师父自然也看到了,自打那时候起他就没睡过好觉。
身为黄家人,他自然清楚自家跟对方的恩怨。
早在民国这三十二年腊月那会,三井麻田他爹就是日军里面的一个少尉。
当时也是日军驻在他们老家的最高长官,相当于一个排长。
那会儿就是他做主,杀了太爷爷太奶奶,抢走了家里的宝贝烧了祖宅。
家里几个年轻小伙子知道这个消息后,眼都气红了,直接拿着枪去报仇了。
后来蹲守了几天,还真让几人找到对方行踪。
那会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男人跟手下开着汽艇要去别处。
正好被埋伏在冈柴林的几个年轻人看见。
几人占据黄金位置,一枪打坏了对方发动机。
要知道那会汽艇正好处在河中央,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望不到边的冈柴林。
孤艇作战又失去动力。
四周环水的绝路加上二人在明处。
既不能坚守又无法出击。
对方意识到有人偷袭,立即指挥人工划桨逃离险地。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有操舵员全被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