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制雪月桂里水

11. 悬而未决

    好尴尬。


    宋晚晚扯下自己右耳的耳机,说了句,“好巧。”


    呼吸微顿,随着他喉间微微的应答。


    世界安静得又回到那场黄金雨,众人都忙忙碌碌低头去捡心爱的东西,步履匆匆。而她成为一个暴发户,最值钱的最不值钱的,都在掌中。


    腕间却忽然被对方扣上一个电子手环。


    想起陈兆说的话,她问得很迟疑,“这是生日礼物吗?”


    刘泽然垂着头还在为她调试着最合适的尺寸,指腹无可避免地轻轻擦过腕间细腻的皮肤,他话音依旧冷淡,“不是。”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随着轻轻的一声,他站直身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给你送东西还需要理由吗?你是怕我下毒还是什么?”


    宋晚晚抬起手看了看,感觉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手环,却听见身旁人道,“这是我爸国外的研发室研究出来的,更加针对交通,可以提前对过快的车速做出预警。”


    “别摘下来吧。”


    她一愣,只感觉这个人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你戴着我才安心。”


    宋晚晚轻轻抿着唇,久久后才说了句,“谢谢你。”


    可刘泽然只是看着她,叹了声气很无奈的口吻,“然后呢?”


    宋晚晚没说话,她把视线回到面前这张狭窄的桌子上,有奖状有零钱,她的名字被写得很漂亮,印刷体印出来一个工整的一等奖。


    有时候人们总会后悔,她想要是当初自己不去赴约,要是那天我们都迟到一会,是不是如今她也不用这样,坐着这里,强装着镇定自若,说出这样古怪又生涩的筹备了一整年还是说不好的话,“生日快乐。”


    她的尾音太轻了,轻到刚说出口就散开。


    很淡的祝福就像早晨快要消散的雾,看不见,抓不到,哪怕长久待着也很难挽留下一点潮湿气。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啊。”这句话调子拉得很长。


    宋晚晚听得出来他有些不太开心,多解释了一句,“我俩生日就隔了一个礼拜,记得也是正常的。”


    “礼物呢?”


    宋晚晚略微别过脸,“没准备。”


    空气一瞬间仿佛被冻结,两人之间好沉默。


    宋晚晚缓缓把耳机线收起来,一点点团在手里,“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过生日还可以送礼物吗?”


    刘泽然看了她很久,久到嘴角漫出一声轻笑,像在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我在国外那年你还给我送了,现在算什么?”


    “因为现在我们关系更差了,我觉得没必要再送了。”


    “今天这个手环挺谢谢你的,你想要什么?”


    她抬起脸来,语气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要不这样吧,我请你吃一个蛋糕,就当补偿你了。”


    刘泽然没应。


    他们两个难得这样平和地坐在一起,就好像在生活的龙卷风里逃啊逃,终于跑到了风眼里,以为得到了解脱,实则进退两难。


    这里偏得很,大晚上很少有人会来。


    宋晚晚心里还在想着解决办法,视线里却突然闯入一张脸,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往后靠了靠。


    谁知刘泽然的手竟扶在她身后,薄薄的衣物摩擦里,那些干涸的红酒渍像又重新湿润起来,要蹭到他挽起的袖子上。


    我又要欠你一件衣服,我又要和你多见三面。


    他面色冷淡,一身初雪后清涩的气味却无孔不入地包围住彼此。


    刘泽然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要从这样直接的对视里分出一个真假才肯放过,“蛋糕就不用了。”


    “我不喜欢吃奶油蛋糕。”


    他坐直了身子,“所以提前离席也没什么的,我根本就没有订蛋糕。”


    宋晚晚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谁知这人下一句竟说,“我们一起去打的耳洞已经都结没了。”


    她转过脸,刘泽然单手撑着脑袋,腕间戴着同样的一款电子手环,说得很冷静,“空了一起重新去打一个吧。”


    宋晚晚下意识是拒绝,她说得很快,“冬天打了容易发炎。”


    “这是夏天。”刘泽然嘴角漫出一声轻笑,“而且是夏天打了才容易发炎。”


    “我怕痛。”


    “上次去打的时候你眼睛眨都没眨。”


    “那我,我不想再打左耳了。”


    “可以啊。”刘泽然很快就答应了,“这次你打右耳,我打左耳。”


    这人怎么能这么烦呢,可偏偏宋晚晚还没法特别直接地拒绝他。


    那时候银针穿插在耳间的触感似乎还能回想起来,坐在这里的每个瞬间,脊梁骨痛到像被针在搅。


    刘泽然说得没有错,她不怕痛,怕痛的是他自己,打个耳洞像上刑一样,紧紧闭着眼又生怕她走,隔三差五就赶紧睁开看一看。


    可是,她也有害怕的事。


    宋晚晚深深呼吸,她终究还是想说,“其实,我一直想问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刘泽然漫不经心道,“为了给你送礼物。”


    宋晚晚没说话,她没信。


    刘泽然还维持在那个姿势,他说得毫不在意,“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来英国找我的。”


    “哪怕我把机票买好把酒店订好,哪怕我车接车送报销你一路上所有的费用,你也绝对不会来的。”


    要学习,放假少,太忙了,太累了。能敷衍他的借口有太多太多,能收到的结果只有一个。


    他喉结微动,最终补了句,“我们已经快一年多没见了。”


    宋晚晚还是没说话。


    刘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因为很快就是小白的生日了,就是我们一起养的那只小狗,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牵连孩子。”


    “所以,你把狗还给我吧。”


    宋晚晚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只是拿上所有东西,转身走得干脆利落,骂了句,“神经。”


    -


    “所以他回国是来抢你的孩子?”谢柠听完算是目瞪口呆了。


    周二下午正好是体活课,可以自由活动。


    两人晃着晃着晃到操场上,原本坐在升旗台下,宋晚晚却拽着她跑到了小树林里,把发生的事讲了个大概。


    谢柠摸着下巴,思索道,“这算什么?是的,其实我们有一个孩子?”


    “怎么能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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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他的孩子呢。”


    宋晚晚快崩溃了,她辩解道,“我觉得刘泽然他分明还是个神经啊。”


    谢柠却没有放过她,只是很认真地说,“没记错的话,刘泽然家是不是贼有钱,然后他体育还特别好,不是说要去市队训练的那种?”


    宋晚晚低下头,“不清楚不记得,我全都忘记了。”


    谢柠挽着她甜甜地笑,一点也不介意,“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我已经准备好出生了,这辈子能让我当个巨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吗?”


    话说到这里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晚晚你啥时候养狗了,我怎么不知道?”


    宋晚晚眼神闪躲着,“那都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他后来发消息给我,说可以不带走狗,但必须要我带着狗给他看一眼。”


    谢柠拍拍她的肩,“那你们去过不就好啦,最多也就吃个饭,小狗肯定喜欢见到主人的。对了对了,是只什么样的小狗呀?”


    宋晚晚叹了声气,她蹲下身来,指着面前草丛里那块石头说,“就是这只小狗。”


    谢柠:“啊?”


    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带给他看,也没有办法跟他说。


    出国前你送给我的小狗已经死了,我连他埋在哪里也不知道,剩下的只有当年它没吃完的二十斤狗粮。


    “那,又是你妈妈弄的吗?”


    宋晚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谢柠迟疑地又问道,“那你跟刘泽然……他以前都能送你小狗,你们怎么会关系变成现在这么差?”


    宋晚晚很少跟别人袒露过从前,即使是跟谢柠,然而在今天,或许是重新想起了小狗,重新面对着过去,她忽然很想说,“因为我坏了他的人生大事,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那你呢?你也讨厌他吗?”


    “嗯。”宋晚晚捡起那块石头,“我猜这也是他想要的。”


    两个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拿起石头去水池那冲了好久,往教室走的时候湿漉漉的水滴了一地,这块石头也就宋晚晚的半个手掌大,她们一起涂了小半罐白颜料。


    最后的成果非常完美,谢柠甚至还用颜料画出了一点尾巴耳朵的毛流感。


    就在准备去吃饭的时候,班主任突然冒出来喊她去教导主任办公室一趟。


    宋晚晚不敢不去,谢柠摆摆手让她安心去,说自己就在教室里等她。


    这一路上人都很少。


    从教室走到办公室要经过一道很长的天桥,就在她快走进楼里的时候,眼前的阴影中缓慢走出一个身形。


    实话实说,宋晚晚的第一个反应是闹鬼了,她以前和刘泽然大晚上偷偷从这边的图书馆跑出校门的时候,总害怕闹鬼。


    可如今是大白天,想想都觉得是不应该的。


    那人缓缓走了出来,白日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微微下坠着的嘴角。


    原来是陈兆。


    她举起的手抬到半空,嘴角已经露出一个笑。


    在这样没有第三个人经过很安静的地方,陈兆没有像过去那样和自己打招呼,他只是当作没看见般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冷冷走过。


    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