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制雪月桂里水

17. 小彼得潘

    回到家,屋内却有出乎意料的声响。


    宋晚晚知道是李静楠,也知道李静楠为了什么回来。


    就像现在这样。


    她低着头撑着柜子换鞋,询问的声音已经从客厅里飞了过来,“你们期末考成绩出来了?”


    “嗯。”


    宋晚晚把成绩单递了过去,她的视线在这个屋里四处转了转,又落回原处。


    “看来你现在自己也对成绩上心了,知道主动给我看了。”


    指指点点的声音再度传来,她看的很仔细,“你这次考的是有点长进了,看来钱没白给你花。”


    “这个语文分数还可以再高点吧,还有这个小科,我感觉你的化学是不是考的不太稳定。”


    李静楠单薄的眼皮掀起来,或许是工作惯了,说话时总带上领导的姿态,“我听班主任说你要去参加演讲了,说明你的语文还有进步空间,你要好好努力。”


    窗外是热烈的夕阳,暖黄光晕浮现,一路撒向这片宽大的客厅。


    宋晚晚低着头放下自己的书包,拉链还开着,里面什么都有,书,稿子,石头。


    有时候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原因,因为放在人们面前的已经只是结果。


    但在今天,她忽然很想问,“妈妈。”


    宋晚晚缓缓抬起脸,挡在脸侧的发丝被她勾到耳后,她的眼里难得这样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做足了十全的准备,“我一直想问的,小白呢。”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禁忌。


    但不被允许谈论的过去已经掷地有声。


    李静楠一愣,她习惯性反问,“你这是什么语气?”


    细细的眉毛拧起来,眼角细纹迎着光格外明显,她把纸甩到地上,“我不是跟你讲过很多次了吗?人总会长大的,过去的事情总会过去的,你还在跟我计较什么?”


    过去了就过去了,还没来就没来吧。什么都要就这样算了吗?过去和未来明明都是一样的。


    黄昏从身后打过来,指尖冰凉到发麻。


    她却想求一个结果后的结果,“可不可以告诉我吧,就算他真的死了,他被埋在哪里?”


    这样的状态停滞了大概有三四秒钟。


    李静楠笑了。


    她缓缓站起身,穿着没换下来的正装,短发利索地别在耳后,那样的笑意却是讥诮的,从眼神里都能透露出不知好歹四个大字来。


    尖锐的问句说出来却是毫无起伏,“宋晚晚你又要这样吗?你又要为了一个狗东西来跟我斤斤计较吗?”


    宋晚晚只感觉眼眶四周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她竭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反驳道,“他有名字。”


    面前骤然传来一阵东西被砸到地上的声音,宋晚晚被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语调变得颤抖,“他有名字,他不止是一条狗。”


    李静楠却没有什么要停歇的意思,书包被她狠狠摔到地上,东西像垃圾一样发出不值得的声响,滚得遍地都是。


    她侧着脸,面无表情,“你书包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黄昏从她身后压过来,像一个庞大的怪物。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咄咄逼人的姿态。


    宋晚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妈妈已经转过身,以一种审视的姿态凝着她,“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那一顿饭局又被扯出来作为争吵。


    “你知道那天吃饭你一走了之我们有多尴尬吗?你舅舅也跟我说了,他好心给你送生活费,你却把钱扔到地上。”


    李静楠走近了几步,眼神落下来像一把剜骨的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指尖一下下用力地戳着宋晚晚,用力到苍白,像从前为她盖被子,又不愿吵醒她那样。


    可是就是这样一双手,不停戳在自己脑袋上,让她在连连踉跄下摔倒在地。


    宋晚晚下意识用手撑着地,到的却是比意料之中还是加倍的疼痛。


    她看着地面,忽然又因为滴落瓷砖的那些水渍,才反应过来从自己脸上掉落的是什么。


    就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到达了一个临界值,到了这个把沉重的井盖给顶出来的程度,可她连大喊的力气都没有。


    宋晚晚缓缓闭了闭眼,“怎么可能什么都有理由。”


    静默无声。


    她指尖抠在地上,什么都抓不住,“你这样对待我,也有理由吗?”


    “你在跟我算账吗?”


    门被打开了,有人在走进来。


    脚步声顿了,又在看清屋内局面后急促起来,宋晚晚垂着脸揉顺表情,她扶着沙发边重新站起来。


    “姐!”


    李鸣侨急匆匆跑进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出什么事了?怎么发这么大脾气呢?”


    李静楠看见她这个弟弟来了,面上颜色才好看了点,她冷笑声,“你自己问她,我看她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所有母女之间的对话都会这样尖锐吗?


    一段关系磨合了十几年还是这样,未来长大之后真的能好转吗?


    泪水还掉在地上,宋晚晚已经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孩子还小,别老怪孩子。她也就是遗传了她那个爸的毛病,摔我钱什么的真没事。”


    “她只是和她爸爸一样……总是看不起我的家里人。”


    “我说。”


    宋晚晚深深呼吸,她竭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知道被你扔掉的狗到底在哪里?”


    面前空气一滞。


    李鸣侨揉了揉后颈,眼神刚转过一圈,还没想好说句什么呢,却见李静楠面如冰霜,大步流星走上前,嘴角紧绷着像即将要扇下去一巴掌那样道,“你是不是脑子拎不清。”


    他浑身一哆嗦,想着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连忙上前拦着,两人肢体冲突却恰好都打到他身上。


    李鸣侨紧紧皱着眉,心里懊恼死了,“姐,姐,冷静点。”


    他外甥女的嘶喊还在耳边像开了扩音器那样,“那你告诉我啊!哪怕是死了呢?在哪里啊?埋在哪里啊?”


    李鸣侨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简直要耳鸣了,强行侧过头道,“够了够了,你跟你妈喊什么!”


    “我以为我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些,妈妈如果不爱你,妈妈可以改嫁。”


    李静楠站在那儿,语气里弥散着淡淡疲惫,“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长大?”


    宋晚晚崩溃般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转移话题!我只是想知道狗,我明明只是想知道小白去哪里了!”


    “什么长大不长大的,我现在这样还不够吗!你不能总是利用我啊!”


    李鸣侨眼神一颤,完蛋了,他姐要发大火了。


    不过为了彰显一下他的好形象,他还是假意上去拦了几下,李静楠手掌高高扬起,他算好了时间正准备跑,却没想到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炸开。


    李鸣侨傻了,这巴掌是打他的吗?


    “你跟她说!我是在利用她吗!”


    他磕磕绊绊道,“你妈也是,为了你,这不,和刘家合作之后,生意越来越好了,你怎么能说是,利用呢?”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宋晚晚没有看自己身上被李静楠掐出来打出来的那些红痕,她缓缓站起身,缓缓抬起脸,语气轻笑,“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刘泽然,你比我更清楚吧,这根本就不能怪他。”


    在事情发生后的那个夜晚、一个月、一年……如今。


    就算所有糟糕的来源全都是刘泽然,可宋晚晚觉得自己依旧没有怪过他。


    不是因为这些事讨厌你,也不是仅仅因为这些就和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可这一切掺上钱和未来就说不清了。


    李静楠听见这样的话没有回复,她只是转过身,客厅的水杯花瓶一个接一个被她砸在地上。


    碎片划过肌肤擦出血珠,又这样像很小时候玩的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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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那样在瓷砖上四处游走着。


    李鸣侨又怕又怂,四处窜着还是在安慰。


    那些被砸出去的东西同样匍匐在地上。


    痛苦的泪水却被摔碎的水银,只淌在自己的脚下。


    小狗滚落在地。


    相同的姿势如同多年前的另一个夜晚,它却再也没有跑过来轻轻舔舔主人的力道,用那样温温热热,有些发痒的触感去唤醒些柔软的内心。


    用湿漉漉的眼神,小小的身体,擦干你的眼泪,陪伴你进入梦乡。


    因为此时此刻,我只是一块石头。


    -


    小白。


    她在电脑上最先打出的两个字是小狗的名字。


    宋晚晚看着屏幕里频闪的光标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干些什么,她微微抿着唇按下删除键,视线却不知不觉就飘到了课桌旁。


    那块石头依旧摆在桌沿,描绘出来的五官始终都在笑着。


    夏天的风就这样吹了过去,连带着她脑海里始终无法忘却的回忆。


    宋晚晚熬了好几天,终于把稿子憋了出来,她打开《一九九九》,从里面摘抄了很多素材。


    审稿的那天,班主任还在学校里处理一些没结束的工作。


    宋晚晚带着稿子去给她看,走过同样一个红绿灯,同样的马路。


    班主任逐字逐句地看了很久,目光又回到她身上打量了一会,最后轻轻放下稿子点点头,“写的很好。”


    宋晚晚没什么大反应,她只是说了句,“谢谢老师。”


    班主任叹了声气,“我一直都想问你的,当初那个作文比赛你为什么没去,省级奖项啊,我不说绝对,你要是参加是肯定可以获奖的。”


    宋晚晚低着头,说出重复的回答,“我自愿放弃的。”


    “你真的是自愿的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后来你也完全不参加这种比赛了。”


    “我自愿的。”


    久久的沉默后,班主任叹了声气,“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我尊重。”


    前期准备都结束了,往后只需要自行出发去比赛现场。


    上回吵架过后,李静楠气到第二天就出了门,没有说是出差,也没有说要去干什么,直到今天也没有回家。


    宋晚晚不期待什么了,干脆自己查好了公交路线。


    在这样心越来越沉,等待的三天里,陈兆给她发来了短信。


    【最近天气很好,想来看小狗吗?】


    宋晚晚躺在床上,她微微侧过头看着课桌上的那块石头,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回出一句话。


    【要不过段时间吧,我要去参加演讲比赛了,有点忙。】


    陈兆回了个表情包,说可以提前和他说,到时候他提前带小狗去洗澡。


    宋晚晚也回了一个表情包。


    空调风不断吹过来,她坐在原地,脊背僵直,要是哆啦A梦的时光机真的存在该有多好。


    后悔的事情实在有太多,最后悔那年冬天一起去接小狗,什么都像雪一样落下来,春天的季节到了,什么都再消失。


    时间一天天过,终于到了比赛的那天。


    宋晚晚把石头塞进书包里,背着书坐在公交车站台下等。


    晃然间,视线里却停下一辆漆黑的车。


    门开了,脚步声近了。


    手表上的秒针一圈圈转,分分秒秒,压在心上,他却仿佛站定在她身前般动也不动。


    呼吸就被困在脸颊和地面这段距离里反复徘徊,拉长、往复、缩短、消失。


    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雪。


    他们没有穿着棉袄,哈出的气都泛着白色,没有开向那样一条通往锡城的路。


    宋晚晚缓缓抬头,对上刘泽然的视线,她问道,“你来干什么?”


    刘泽然就这样冷冷清清地看着她,“送你去比赛,然后看着你不准你跑,我到现在还没看见你答应我的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