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制雪月桂里水

50. 第二选择

    研学一眨眼也结束了,回校刚好是周六。


    周日他请了假,在家昏睡一天,周一上学时,刘泽然又把手环带上了。


    圆润光滑,纯黑表带。


    他一直没说,这是自家实验室做出来的,全世界只有这两块。


    第一块是送给你的。


    清晨六点钟的天,阳光却穿透云层洒下来,刘泽然垂了垂眼,“就停这吧。”


    司机应了。


    他拎着书包下车。


    校门口开了不少早餐店,周扬正坐在馄饨铺前狼吞虎咽,见到他招呼了一声,“刘哥,要不要一起来吃?”


    “不了,吃过了。”光线刺眼,他等着红绿灯,单肩背上包。


    难得没压着迟到的线来上学,周围人都不算多。


    面前六十秒的红灯跳到零。


    刘泽然眉眼低垂,整日的昏睡似乎还在他身上留下了头重脚轻的痕迹,浑身不适。


    他只不过刚刚迈出一步,脚下却被一绊,不知道哪来的狗,窜到斑马线上动也不动,看起来后腿还有些残疾。


    谁一天到晚没事干好心泛滥?


    刘泽然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弯腰拎住小狗后颈,抱着它正想往回走,猛然一阵风声擦过脸庞。


    时间仿佛快速冲刷着叠在一起。


    浑身僵硬到难以动弹。


    大脑。


    一片。


    空白。


    他像是连人带狗都被谁用力拽了回去。


    好慢,好安静。


    整个世界都这样,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咚。


    身后是什么被重重打翻在地上,水声四溅。


    他的脖颈无比僵硬,一节节转动,看见周扬掀起馄饨桌站了起来,汤汤水水溅在半空,有一颗小小的馄饨,挡住了他的眼睛。


    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陈兆,他眉头紧皱,嘴张成一个圆,拉着自己的手青筋蹦起。


    脚边有橘子浅浅落下的阴影。


    他像努力转动了很久,才能看见站在边上的那个人。


    一身校服,发丝贴在脸侧。


    宋晚晚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拎着的塑料袋却掉了。


    橘子遍地都是,最大的那一颗顿在半空,有她膝盖那么高。


    你再不捡,所有的橘子都要摔烂了。


    那么大的一颗在以肉眼无法分辨的距离缓缓下坠,刘泽然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再转头了,他只能看着,看着它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陈兆拽着自己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周扬掀桌子噼里啪啦的声音终于起了个头。


    有人像在喊他的名字,在这种时候不想听见的声音。


    橘子重重摔落在地砸出巨大一声,它径直滚,滚到自己脚尖。


    车水马龙迅速流转,压缩成极高分贝快要刺穿耳膜。


    伴随着熟悉的,焦急的,几乎算得上撕心裂肺的一声,“刘泽然!”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微动。


    那年今日,终于能说出最想说的那句话。


    ——“笨蛋。”


    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小狗受到了惊吓乱叫着想要逃跑,那辆险些撞到他的货车已经加速驶离。


    “我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他妈是绿灯!绿灯你开过来干嘛!”周扬气得冲上去就是骂,却连手指都在颤抖,头脑不清。


    “你没事吧?”陈兆追在他耳边问,呼吸急促。


    果然。


    遇到这种事,谁都在害怕。


    那他呢?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遍,怎么旧事重演还是这样。


    四肢像灌满铅,呼吸在一瞬间停滞。


    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仿佛在这一刻才松开一点点,让他足够踉跄着后退一步。


    刘泽然缓缓笑了,他轻嗤,一点点推开了陈兆的手,整个人却没站稳般晃了晃。


    一股后知后觉的疲惫灌满全身,他腿脚筋挛般发麻,一步一步,一点一点。


    几乎是挪动着转过身,下意识看向宋晚晚。


    想见的人站在不远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


    浑身乱糟糟,碎发黏在脸侧,眼中满是浓烈的害怕。


    刘泽然嘴唇微动,难得又沉默。


    明明今天已经不再是燥热无比的坏天气,我也不再拥有着期待见面的好心情。


    明明时过境迁,他们两个却依旧为无数相似的瞬间做出相同反应。


    好搞笑,这算心有灵犀吗?


    宋晚晚没有动。


    深深吸气,深深呼气,豆大的泪珠下意识从脸颊滑落。


    唇齿碰撞间说不出一句话。


    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早就摔落地面。


    仿佛脱力般。


    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再一次,感到害怕。


    再一次,为你流泪。


    -


    “早上吓死人了。”


    “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刘泽然差点被车撞了。”林佳瑶啃着苹果,绘声绘色描述着,“我也是听说的,说周扬,直接被吓得站起来了,桌子都被掀翻了。”


    林晓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宋晚晚,想尽量带过这个话题,“快上课了。”


    “诶诶诶,那最后谁救的啊?”


    林佳瑶努努嘴,悄咪咪说,“陈兆……诶,晚晚,你不也在现场嘛,我听说你还下意识叫他名字了。”


    宋晚晚好像在这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整理试卷的手顿在半空,后知后觉试图很自然地说,“对。”


    她垂下眼,应付般笑笑,“我快要吓死了。”


    上课铃恰在这一瞬打响。


    “蒋洲,你们两个在干嘛?”物理老师皱着眉头走下去,翻翻试卷,“对的多就不听啦?你又不是早上救人的那个,发什么呆。等等,这是什么?”


    “不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蒋洲急匆匆藏着掖着。


    “小说!”


    众人回头看,盯着那一处。


    宋晚晚微微侧着身子,一同转过脸,目光轻轻侧过一点点。


    不是被物理老师骂着闹着的蒋洲,是坐在他身边无动于衷的,始终那样的陈兆。


    白色校服,额前碎发下露出眉眼。


    双手藏在桌下。


    目光相对,彼此都是一愣。


    他微微抿着唇,没有移开视线,早上险些发生车祸的瞬间似乎又开始重演。


    下一秒,宋晚晚像所有同学一样转回头,教室在一秒钟之内又回到物理课沉闷的气息里。


    黑板上的题目依旧云里雾里,试卷上的答案看多少遍也不会改变。


    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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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推着走出去的时候,脑海里还残存在那一眼对视。


    身旁哄哄闹闹的声响把他一瞬间又带回到现实地带。


    “你们干嘛非要跟着我?”


    很像江姜的声音。


    姜泽一脸求饶,“大小姐放过我,你再等三分钟好不好,你哥求我们拖住你的。”


    周围还是不断走过的人群。


    陈兆站在她身旁,沉默着,视线又往教学楼飘去。


    黄昏时分,世界落下帷幕。


    江姜看着他,忽然站直身体转了头,嘴里又冒出那个名字。


    陈兆意识到有些不对,同样看去时却空无一人。


    而这样的一幕显然没有逃过刘泽然的法眼。


    “他旁边是不是站了一个女生?”


    陆林桥整个人几乎是被拽过来的,此时此刻很无奈道,“那是人家好朋友的妹妹吧。”


    “怎么了?难不成你还要去举报他?早上有跟人家道谢吗?你都快吓死我了。”


    刘泽然嗤笑一声,没理。


    “哥,哥?”


    人还没进门就已经传来了声响。


    刘泽然不想多谈,索性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你没事吧?”


    “他没事。”陆林桥替他接了话,笑道,“就喜欢睡睡觉。放心,你走吧,他没事。”


    “早上那出吓死我了。”


    “你放心吧,人好好的。快走吧,你爸不还来接你放学了。”


    周扬犹犹豫豫的,再三肯定后才肯离开。


    刘泽然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才把自己从蒙住脑袋的帽子里放出来一点点。枕在手臂上,露出一双眼,“他走了?”


    “走了。”陆林桥笑笑。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陆林桥还在继续说着,“你可快点,我不想陪你在这磨磨蹭蹭的。”


    刘泽然沉默着,说得很轻,“你说我是不是只要后退一步,什么都会不一样?”


    陆林桥叹了声气,“没出事就很好了,那么多纪录片里都说,人在那一瞬间是真的会头脑空……”


    “你说她为什么哭?”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陆林桥在他对面坐下来,伸手掀开他的帽子,模仿着语调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之前说着不喜欢她,又喜欢上了?我不信你平白无故会这么做。”


    “就算是为你哭的,又怎么样?我永远都不会支持你喜欢她的,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初车祸那年,你从医院跑出来约她见面,等了半天,却被我发现她跟陈兆在一起买暖宝宝。”


    “所以你觉得她为什么哭?为陈兆冒险去救你,害怕陈兆受伤?”


    刘泽然愣在原地,随后却慢慢趴了下去,重新又缩成一团的样子。


    半晌,闷闷的声音才从衣服下传来。


    “为我。”


    脑海里还是早上,他走上前,蹲下身,双手轻轻捧起对方脸颊,指腹轻柔地抹去那些泪珠,轻声道,“看我。”


    是我擦掉了你的眼泪,所以也能不能当成,是你为我在哭。


    刘泽然留给自己三秒的时间,想要洗清内心这些古怪的情感。


    可他刚刚数完第二秒,教室门口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他没好气地抬起脸,眉目冷淡,在看到人的那瞬间,却怔愣在原地。


    是宋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