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棺材铺里的少年
走到院子里,侍菊叫住垂头丧气的大魁,在他回身的时候把一个素面荷包丢进他怀里,“这是小姐给你的,拿好了。”
大魁捂着胸口愣愣地问:“给······给我的?”
“是啊!今天你送来的消息对小姐很有用处,所以这赏赐是你应得的,”见他仍旧面露呆滞,侍菊不耐烦地又说:“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别这么磨叽,赶紧收起来回去吧!”说完,一扭头进屋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丢了一个东西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差点儿忘了,这是伤药,别忘了擦。”
大魁捏着手里的荷包和鸡蛋大小的罐子心里发涩,荷包摸起来硬硬得硌手,装的肯定是银子,而不是铜板。
他只是前院儿极为不起眼的一个打杂的,没有任何靠山,任谁过来都能踩上一脚,每个月微薄的月钱除了极少部分用来买自己的一些必需品外,其余的全都孝敬了二管家,就这样也只是能够活下去而已,至于被欺负,那是家常便饭。
那些会看眼色的背后都是有人的,有赏赐不说,自己分内的事都不好好儿做,都是丢给他们这些背后没人的,做得好了人家得赏,做不好了就把他们推出去背锅。
就是因为这些,大魁才在二夫人一找上他的时候一口就答应下来,并且尽职尽责地完成了她交代下来的事情。
可结果呢?他得到了什么?除了不中用、蠢货的标签以外,还有头上的一个大包。
他来七小姐这里并没有存着什么好的心思,可现在他突然对自己之前的心思充满了厌恶,这样丑恶的他配不上七小姐的善意。
已经走出老远的大魁回过身又看了颜悦的院门一眼,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儿报答七小姐,只要他发现跟七小姐有关的东西就通通都记下来,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七小姐。
此时的颜悦还不知道,她今天这十两银子和一小罐伤药花得有多么值得。
临近年关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片从天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很快就把京都装点得银装素裹,仿佛整个儿世界都变得纯净了。
而在这种大雪的掩盖下,一些罪恶的、丑陋的东西也被掩盖起来,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靠近南城门的一栋宅子里,侧面的角门儿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被打开了,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左右看了看。
被雪色映衬得比平时更亮的夜色下,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抬着一个装了东西的麻袋走了出来,在七拐八绕的巷子里一阵穿梭,在一间棺材铺的后门儿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很久之后,才从棺材铺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年底了,不做生意了。”
“我是柳州老家的,带着今天新到的货给你老看看。”大汉随意地将麻袋丢在地上,双手放在嘴巴前呵了一口热气回答。
又等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儿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站在门口。
“这是今年最后一个,按老规矩处理。”大汉踢了踢脚边的麻袋,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递给老头儿,“上面说你今年做得不错,这是赏你的。”
老头儿面无表情地结果银票随手揣进怀里,“还有什么事儿”
大汉呲了呲呀,忍着气说:“没事儿了,但你得记住,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能用的人不止你一个,懂吗?”
老头儿掀了掀眼皮子瞥了大汉一眼,没说话,将灯笼插在门框上的一个小洞里,兀自俯下身,拽着麻袋拖进了院儿里,然后当着大汉的面儿“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呸!什么玩意儿!”大汉抬起脚要往门上踹,被另一个人给拦住,最后只得气哼哼地往雪堆里吐一口唾沫,转身走了。
听着门外没了动静,老头儿一改之前慢悠悠的模样,利索地把麻袋口解开,扒拉了半天才露出里面一张布满伤痕的小脸儿来。
看到这张脸,老头儿一阵激动,手脚哆嗦了半天才把麻袋连拖带抱地弄进屋里,抖着手点亮了油灯,将麻袋里的人弄出来放在床上。
那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身上的衣裳几乎破碎成了烂布头,上满沾满了以血渍为主的各种污渍,不难看出这个少年曾经遭受过惨无人道的折磨。
老头儿红着眼眶先从怀里摸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玉瓶儿,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指甲盖儿大小的药丸儿,动作轻柔地掰开少年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把药丸儿喂了进去。
然后并起右手食中二指在少年的喉咙上轻轻一划,就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那粒药丸儿就顺利地进入到了少年的肚子里。
老头儿用水简单给少年清理了身体,又给他伤口处上了药,之后也没闲着,跑到厨房里熬了一锅白米粥,端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少年长长的眼睫在微微翕动,眼见着是要醒了。
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粥碗,以跟他年龄完全不符的速度跑到床边,待见到少年真的睁开眼睛后激动得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了一句:“少爷
,您醒了啊!”
少年的意识还未全部回笼,盯着老头儿看了许久之后眼神才变得有了焦点,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最后只用嘴型叫了一声:“福伯······”
“欸,没错,是福伯,是福伯,”福伯的眼泪顺着脸上的褶子流淌下来,他都顾不上擦一下,心疼地看着少年青青紫紫的脸说道:“少爷,您受苦了啊!”
少年眼睛晶亮,微微摇了摇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肋下,又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东、西、拿、到、了,你、把、它、弄、出、来······”
福伯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摸向少年的肋下,在一道横跨胸口至胯骨的狰狞伤口处摸到了不同于血肉的硬块。
“少爷,您······”
“快动手吧,我怕待会儿会疼······”少年微笑着对福伯说。
福伯的手一顿,想要说什么,可看到少年晶亮的眼神,又把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咽回了肚子里,抹了把脸扭头出了房间,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外表斑驳的药箱。
药箱被打开的一瞬间,福伯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已经浑浊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他深吸一口气,用一柄锋利的小刀划开了少年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小巧的刀尖儿一抹一挑,一根半个手指长的铜管“当”地一声掉在了托盘儿里,福伯手里的刀没有停下,又将少年伤处的腐肉刮掉,然后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所有动作完成之后,才虚脱般地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顺便将还沾着血肉的铜管展示给少年看。
“把它交给王爷。”脸色惨白的少年无声地吩咐.
“少爷放心,这事儿交给老奴,一定会把东西完完整整地交到王爷手上。”
少年微笑着点点头,再也支持不住,眼睛一闭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