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地非山

4. 试探交锋

    话语凝结,很是生涩。


    于凡挑了个寻常且不会出错的开场白:“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偏了偏头,躲进了江引投射下的阴影里。


    没别的原因,她有点畏光罢了。


    因为那双透亮的、如同玉髓般莹润的浅瞳,漂亮的同时需要她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这样才显得公平。


    “没多久,一个月前。”江引身量高,顺着她的动作也动了动,挡着头顶刺眼的冷光。


    江引扯上她:“你呢?过的怎么样?”


    于凡只得坦然一笑:“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不幸的悲色涂鸦不了她,生命是有限的,她绝不会得过且过。


    “那就好。”


    于凡斟酌着开口:“这次回国有什么事吗?”


    “深造结束,回国发展。”江引的声音有点哑,每个字的音节却咬的很清晰。


    她点点头,“挺好,国内很好。”


    他们两个彼此交锋、试探,钝了的矛总是不带致命的杀伤力的,毕竟他们身上还披着坚不可摧的盾甲。


    交锋和试探不是永久的,超过界限便再也进行不下去,点到为止才是明智之选。


    显然,他们两个都懂。


    两个人无声笑了笑,面对着彼此,笑容很深,没有一丝勉强。


    毕竟除了笑,他们便再没什么能在这里扯破的了。


    成年人的体面,他们顾及得很好。


    “太晚了,就……先不聊了。”


    “嗯。”江引的声音闷闷的,从喉咙中滚出。


    随处可见的生疏将两人的空间割裂,生生多了数十道屏障,但不能说这样的重逢开场不好,因为它没有经过任何预演,两位主人公的过场却十分自然。


    如果这里架着摄影机,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将会被完整的记录在镜头里,甚至可能评上影史经典镜头之一。


    可惜午夜十二点的开场不是电影,没人会陪谁预演彩排。


    它是真实的,凌驾在现实上产生的。


    于凡背过身,输入指纹,机械的电子音欢迎她的回归。


    门缝越发狭小,直到江引完完全全消失在她的视线当中。


    梦境中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片段都没用上,现实远远比梦境更超过、更突然,过去的十年里于凡都不曾设想,她会和江引成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好吧,如果它是个玩笑的话于凡真的要笑一笑了。


    江引看着她那紧闭的房门,门缝透出光亮,他站在原地将双手抬至胸前,掌心向上,脖颈微弯,宽大的手掌覆上整张脸,就这样待了许久。


    空荡的走廊上,江引倚靠在了墙壁上,脊背微弯。


    于凡进屋后茫然了十几秒,随后将自己直挺挺地摔进了墨绿色的沙发里,身体反射性的弹起,帽子被震掉。


    头埋的很深,像只鸵鸟一样,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扎进沙子里躲避危险。


    被忽视已久的醉意越发脾性地抢占她的注意,蒙蔽她的大脑。


    于凡妥协了,不再抗争,就这样让醉意占据上风其实也挺好的。


    她需要一场西式恐怖片的陪伴,或者动物世界也可以,她想。


    很简单的想法,她将手臂一伸,够到茶几上的遥控器,将内嵌的电视打开,声音开到一半。


    上次播放到一半的恐怖片续上了进展。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足,窗玻璃上都是冒着寒气的水珠,汇聚,滑落,反复这个无聊的过程,将完整透明的玻璃分割成无数块。


    等到了深夜,玻璃上凝结冰霜,彻底遮掩窗外的纷杂世界。


    头还是有点晕。


    单单是西式恐怖片的陪伴已经不够了,她需要解酒的东西。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排即将临期的酸奶罐,坐下后拿着遥控器随便找了个恐怖电影放着,将管子插进酸奶里。


    纤细修长的手指被酸奶罐罐壁上的水雾沾湿,指腹泄出抹红,攥起放在唇边,冰凉粘稠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带着特有的温度刺激着肠胃的忍耐度。


    墙壁上挂着的圆钟顺着规律摆动,一圈又一圈,不知何时电影拉起了剧幕,演员名单依次播放。


    窗玻璃上凝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中央空调散热的喷气声偶尔荡漾开来,于凡坐在沙发与茶几中间的空地上,毛绒绒的地毯上散落零乱的被捏的不成型的酸奶罐。


    骗人的,一点都不解酒,头还是好晕。


    渐渐的,困意伴随着醉意袭来,眼皮慢慢开合,视线变得模糊,最后紧闭陷入黑暗中。


    墨绿的沙发上,于凡紧紧抱着怀中的遥控器,红唇翕合,无声呢喃着。


    好亮。


    好刺眼。


    她忘了调低灯光了,她又忘了。


    好像也不对,她应该起身关掉才对。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却也只是想着。


    夜色逐渐褪散,天空却依然阴沉,簌簌雪花纷扬飘下。


    客厅冷色调的灯光洒落着,许是有些刺目,于凡又恍恍惚惚地半睁开眼,竟将那灯看成了高挂于天的悬日。


    就像是那个落后小县城常年不变的悬日一样,炙热,耀目。


    十一中的选址较为偏远,坐落在一片旷野上。


    水泥砌成的石阶裸露粗糙的沙砾,铁制的扶栏透露着斑驳漆锈,她跟随着班主任郁青向三楼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墙皮脱落了大半,象征性的刷上了白漆,与旁边发黄的旧墙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才踏入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含着笑的、满是欣赏的声音:“江引,这次物理竞赛是全国性质的,咱们学校没资格以校方的身份给你报名,只能以你个人名义参赛。好好比,若是拿了奖,对你的将来很有用处。”


    “嗯,不出意外,可以。”音色比较冷,不是那种低沉发哑的磁性嗓,而是玉石撞击的清冽脆响。


    这么自信,她有点好奇。


    一眼望去,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背脊挺立,透窗而入的光描摹着他的轮廓,眼眸有些狭长,眼尾的睫毛拖出一道阴影打在眼睑。


    怪不得声音有点耳熟。


    原来……他叫江引。


    恍神的间隙,蓝白色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下意识回头,却意外对上他的眼睛。


    不是常见的棕褐色,而是很深沉的黑。


    如坠深渊的那种黑。


    但这并不是她第一次与他见面。


    一切与他的开始还要更早一些。


    那种开始,带着一点偶然,占据更多的却是必然。


    于凡第一次见到江引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因为婚姻纠纷原因,她被忙碌的父亲强制送到破旧、设施条件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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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太好的镇子上。


    她是不愿的,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但她的性子又有点拧巴,没有开口拒绝,只是沉默的接受一切安排。


    她在这里也并非举目无亲,唯一算得上有亲厚关系的是她继母的母亲。


    于凡寄宿在那里,度过了仅有的、不到两年的高中。


    这个小县城的条件不太好,清一溜砖瓦平房,少有耸峙的高楼林立,街边总是有着小商贩摆着小摊儿。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新奇不已,但也仅限于刚来的一阵子。


    很快,平淡的小县城就让她失去了所有耐心,倒不是心生嫌弃,只是她实在无聊。


    巷子口聚集在一起的都是老人,带着独特含糊的口音,很难听懂。面对同龄人,她又做不到上去就说交个朋友。


    而手机通讯录里的很多狐朋狗友当天就断了联系,可以说友谊塑料的很彻底。


    她是个外来人,融不进去。


    家中唯一的亲人倒是热切,但是两人之间的交谈极其尴尬,毕竟关系还很生疏,口头那几句关切的话车轱辘轴一般来回转。


    犹记得那天格外闷热,老旧的吊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吹出的风也是热的。


    于凡躺在掉了色的躺椅上,看着手机屏幕一遍遍亮起又灭掉,十几条红色的未接来电让本就旺盛的心火更加沸腾。


    她将手机扔在单人床上,踩着双人字拖从糖果罐中拿出十元现金,卷着毛边,边缘还有小破口,这在她之前的十几年生涯里从未见过。


    第一次见时,她好奇地捧着那张破损的面额十元的纸币看了很久,还轻轻闻了一下,随后便沉默地拿远了些。


    说不上来的味道,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满是铜臭味儿,她被这个形容词逗笑了。


    自从于凡来了这边,零用钱被管控的十分严格。


    外婆每天笑眯眯地往铁罐中放十块钱,这十块钱是于凡一天仅有的余量,但对于小县城的物价来说,绰绰有余了。


    小卖铺离她家有一定距离,于凡一路都走在树荫下,买了一瓶易拉罐装的可乐。


    天气炎热,她穿着吊带短裤,头上为了遮阳戴了顶黑色字母鸭舌帽。


    很正常的打扮,但却频频引来路人的注视,她偶尔对上围成一团的老人们的视线,都觉得自己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


    这感觉,还真是让人不爽。


    彼时于凡还会因别人的眼光而忧心,少女的心气作祟,自然不想从他们面前再走一遍。


    她就这样顺着树荫漫无目的地走,蝉鸣阵阵,伴着热浪向四周辐散。


    手中的易拉罐成了空瓶,两条腿走的发酸,身上泛起一层粘腻的湿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儿,街边一排商铺,最醒目的就是于凡身前这家。


    廉价的门头招牌破了好几个口子,玻璃推拉门上挂着银管风铃,一推一拉就有悦耳动听的声响。


    店门口停着一辆贴满广告的货车,在于凡的视角看来,车厢后只有细碎的头发来回飘荡。


    于凡手中的易拉罐被捏扁,她好奇的歪头望去,却正好撞进一双漆黑发亮的眸子里。


    微碎的头发压在额前,狭长的眸总是透出一股凌厉来,他嘴角有些发白,瘦弱却直挺的身躯被冷白的皮肤裹着,带着店名的褐色围裙下是简单的白衣黑裤。


    出挑又出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