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鸿门设宴,刀光剑影

蓟城东门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时,赵使的车队终于到了。

郭元掀开车帘的动作极慢,玄色锦袍下的手指却攥得发白——他分明看见城楼上立着道身影,月白广袖被风卷起,正是燕国太子叶阳。

"太子殿下。"郭元扶着随从的手下车,腰间玉牌撞出细碎声响,抬头时已堆起憨厚笑意,"赵王闻得燕赵修好,特命臣携百年陈酿与议和书前来。"他眼角余光扫过叶阳身侧的林婉,那女子正垂眸抚弄腕间银镯,腕骨细得像根玉簪。

叶阳倚着雉堞,指尖轻轻叩了叩城砖。

昨日阿青汇报死士招供时,他在炭盆前烧帛书,火星子溅到袖口,至今还留着个焦痕——此刻这焦痕正抵着腰间佩剑的螭纹,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郭大人一路辛苦。"林婉忽然开口,声音甜得像蜜,"太子特备了醉仙楼的宴席,楼里的'琥珀酿'最是养人。"她抬手指向城南,朱红门楼上"醉仙楼"三字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檐角悬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

郭元的喉结动了动。

他昨夜在驿站翻来覆去,影卫的脚步声在窗外绕了三圈,连榻下的青砖都被撬起过——可赵王密信里说的"毒酒藏在乐师琵琶囊",此刻正贴着他的大腿,用鱼鳔封得严严实实。

宴席设在醉仙楼三层雅间。

紫檀木圆桌摆着十二道燕地名菜,林婉执起银壶时,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郭大人尝尝这道鹿筋羹,是我让庖厨加了枸杞的。"

叶阳端起酒盏,青瓷在指腹转了个圈。

他能看见林婉袖中露出的半截红绸——那是影卫的暗号,说明楼里的厨子、跑堂早被替换成了自己人。

此刻楼下正有三个影卫守着楼梯,廊下两个扮作杂役的暗桩盯着后窗,连梁上都伏着个会缩骨功的小子,专等郭元动手。

"太子可知,赵王常说..."郭元夹了筷子鹿筋,嚼得很慢,"燕地多松柏,若能并作赵土,倒省得年年派兵戍边。"他突然放下筷子,指节叩了叩桌面,"赵王还说,若太子愿效仿卫鞅事秦,赵国宫阙里,总有太子的位置。"

林婉斟酒的手顿了顿。

银壶里的酒液拉出细丝,在盏中溅起小水花。

叶阳望着那点水花,想起昨夜林婉在偏殿折情报的模样——她折得极慢,每道褶皱都对齐,像在折一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郭大人这张嘴,倒比赵国的刀还利。"叶阳突然笑了,将酒盏推到郭元面前,"听说赵使爱品酒,这盏'琥珀酿',大人先请。"

郭元的瞳孔缩了缩。

他分明记得密信里说"太子会在第三巡酒时下毒",可此刻叶阳推来的酒盏,分明是方才林婉刚斟的。

他指尖触到盏壁,凉得刺骨,突然想起驿站那碗醒酒汤——昨夜他喝了半盏就吐了,吐出来的水里泛着淡蓝色,像极了...鹤顶红的颜色。

"臣、臣不胜酒力..."郭元扶着桌沿起身,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容臣去更衣。"

他刚走到门口,便被个穿绿裙的侍女拦住。

侍女垂着头,发间插的木簪是影卫的标记:"殿下怕大人醉了,备了醒酒汤在耳房。"她抬手指向左侧小门,门帘后漏出一线光,正照见两个粗使婆子在擦桌子——那是影卫里最会扮老妈子的"铁娘子"和"笑面虎"。

郭元的额头沁出冷汗。

他转身时撞翻了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桌沿往下淌,在青砖上蜿蜒成小蛇。

叶阳盯着那道酒痕,听见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守后窗的影卫制住了郭元的随从。

"郭大人怎么了?"林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点关切的颤,"可是酒太烈?"

郭元猛地回头。

他看见叶阳正把玩着自己方才用过的银筷,筷子头在烛火下泛着幽蓝——那是试过毒的银器才会有的颜色。

"搜。"叶阳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四个影卫从梁上、桌下、屏风后窜出来,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郭元还没来得及喊,腰间的玉佩已被扯下,怀里的密信被抖落在地,最里层的小羊皮袋"啪"地掉在他脚边——里面装着半瓶暗红色粉末,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这是...这是赵王送的安神香!"郭元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椅子,"太子莫要血口喷人!"

林婉弯腰捡起羊皮袋,指尖捏起一点粉末凑到鼻前。

她突然笑了,笑声清凌凌的,像易水破冰:"安神香?

郭大人可知,鹤顶红碾成粉,也是这股铁锈味?"

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燕国的老贵族们举着烛火涌进来,姜老夫人扶着拐杖走在最前,银簪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太子,老身听说赵使要行刺?"她瞥了眼地上的密信,突然提高声音,"这信上的赵国王印,老身在赵王宫见过!"

郭元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眼睛,突然想起出发前赵王拍着他肩膀说的话:"燕国那小太子,不过是从咸阳逃回来的丧家犬。"可此刻这"丧家犬"正坐在主位上,目光像刀子似的剜过来,他这才惊觉——当年能从嬴政刀下逃生的人,哪会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将郭元及其随从押入大牢。"叶阳站起身,佩剑"嗡"地出鞘半寸,"即日起,燕赵断交。"他看向姜老夫人,目光软了些,"劳烦各位长辈见证,燕国的刀,不斩无辜,却也容不得狼子野心。"

老贵族们纷纷抱拳。

姜老夫人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太子放心,老身这把老骨头,跟着你守燕国!"

夜色渐深时,叶阳和林婉登上了蓟城城墙。

远处赵国方向的烽烟还未散尽,像团挥不去的黑雾。

林婉的银镯撞在城砖上,发出清脆的响:"赵国朝堂现在该乱了——密信里写着'事成后割燕南三城',赵王的那些兄弟,怕是要抢着上表参他。"

叶阳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王翦的大军被牵制在赵国边境,现在正是我们反击的机会。"他转身看向城下,影卫们举着火把来回巡视,火光映得铠甲发亮,"传我军令,明日辰时,全军集结涞水。"

林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涞水东岸的军营里,已经有火把陆续亮起,像星星落进了人间。

晨雾里传来号角声,悠长而清亮,惊起几群寒鸦,扑棱棱飞向天际。

"晨曦快到了。"林婉轻声说。

叶阳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

剑鞘上的螭纹还带着体温,像头蓄势待发的兽。

他知道,这场决定燕国命运的战役,就要在这晨曦里,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