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身世
刘姑姑与孙姑姑虽被傅辉强硬地请出了屋子,却不敢走远,站在外头的廊下朝着这厢探头探脑,满脸的焦急之色。
而近日性情大变的傅辉这会儿却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将脸别过,投向窗外花圃的公孙青兰。
待木清欢诊完了脉,她这才收了手缓缓道:“殿下这病症最忌忧思过甚。”
抬头瞥了一眼案桌,檀木的桌面上正放着一摞已经抄写好了的《金刚经》,清风拂过,还隐隐飘来一阵墨香。
“平日抄经虽能静心,但久坐伤脾......不过殿下放心,您这身子只管静养着便是,没有大碍的。待民女给您开个调理的方子,每日喝上一副,一个月后这手脚冰凉的毛病应是能好些。”
木清欢认真地交代着,这会儿脑中也不再想今日傅辉带她来大长公主府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只把公孙青兰当个普通的病患。
公孙青兰对自己的病其实早就有数,见木清欢说的这些与往常那些太医前来问诊之时分毫不差,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笑着道:“有劳神医了。”
木清欢站起身来正要转身往桌案处走,好拿了笔墨亲自开方,可身子一侧过来,恰好就将发髻的一边朝向了公孙青兰的方向。
发髻上插着的那根海棠花流苏的金簪被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闪得熠熠生辉,却顿时叫见惯了天底下珍稀物件儿的公孙青兰顿时变了脸色。
她一个激动便倾身抓住了木清欢的胳膊,力道大得将她整个人都往后拽得一个踉跄,险些就没有站稳。
木清欢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不知为何突然就激动起来的大长公主,却见她这会儿一下就变了脸色。
木清欢有些发懵,转头瞥了一眼傅辉,只见方才进门之时听得大长公主咳嗽了几声都心下焦急的人这会儿却端坐在一边,眼睛直直地盯在公孙青兰的脸上,像是不愿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一般。
“殿下......您怎么了?”
木清欢这会儿感觉公孙青兰已经将她的胳膊都握得有些发疼了,赶忙开口问道,却见后者用腾出的那只手颤颤地指向了自己。
确切地说,是指向她的发髻之上。
“你这个簪子......是从何得来的?!”
公孙青兰的嗓音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沙哑,喉间好似有什么哽着,上不来也下不去,叫她的头都一阵发晕。
木清欢听得这个问题后,顿时愣了愣,忽然就想起之前在傅辉府上的时候,初见之下,他也曾对着自己的簪子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莫不是这金簪还真的有什么来历不成?
木清欢有些拿不准,却依旧实话实说道:“回殿下,这簪子是家母留下的遗物。”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大长公主的表情,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做声,便继续说道:“民女四岁那年,家母便过世了。留下了这个簪子,还有个木盒......”
公孙青兰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忽然一下就双眼通红,手都开始打颤。
“盒子......”
她喃喃道,“可是个黄铜错了银丝的,上头是一朵芍药花?”
“......”
木清欢讷讷地看着公孙青兰这般准确地说出了她那藏在嫁妆箱的隔板中的盒子模样,顿时就觉得事情好像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回殿下,正是......”
她小声道,心里越来越没底气。
公孙青兰突然闭了闭眼,努力深呼吸了数次,这才复又睁开,一双眸子便停在木清欢的脸上,再也没有移动半分。
“你母亲名唤......”
“若兰。”
一直坐在边上静静听着的傅辉截了话茬,主动替木清欢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知为何,这言语间不过只有两个字,却叫木清欢也听出了一丝哽咽。
他突然站起身快步地走到公孙青兰的面前,语气像是极度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一般:“你身边的婢女,若兰......便是冉冉的母亲。事到如今,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傅辉满脸的受伤神色,竟也红了眼眶,吓得木清欢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已经无暇再去想为何傅辉会知晓自己的闺名,且就这般大喇喇地在大长公主的面前唤了出来。
光是看着这二人的模样,木清欢就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想要逃跑的冲动来。
公孙青兰似乎也正在经历巨大的情绪波动,她一手捂住胸口,急促地呼吸着,不过几息间,泪水便夺眶而出,一双浑浊的眸子透过眼尖的氤氲再次看向木清欢。
“当年你尚在襁褓......本宫亲手把那盒子交给若兰之时,你却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笑了......”
公孙青兰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可话说到后面,已经逐渐失声,只拖着木清欢的胳膊不住地掉眼泪,整个人摇摇欲坠。
傅辉见她总算是亲口承认了此事,眸中顿时闪过了一丝不忍。
他上前几步,将手轻轻搁在公孙青兰的肩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一阵阵微弱的颤动,记忆里的那些往事就像是洪水开了闸一般统统倾泻而出,挡都挡不住。
当年他奉旨南下抵御南蛮,原本已然打定了主意,待大胜归来之时,便向皇帝请旨尚主。
哪怕是一身战功尽数不要,也要带着南蛮头领的首级来换一道赐婚的圣旨。
可谁知当他浑身是伤,总算是活着回到了西京之时,却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公主府,还有街头巷尾人人都在唾沫横飞谈论着的「大长公主和亲鞑虏」一事。
傅辉将自己的神识从记忆中抽离出来,转头看着已然一脸茫然,站在边上不知所措的木清欢,痛心地道:“青兰,我竟不知你当年......”
他顿了顿,言语间满是惆怅:“我傅某人曾自诩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却不曾想,竟任亲生骨肉流落他乡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