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认亲
而那厢,傅辉的话都还未说完,公孙青兰已然摇摇晃晃,下一刻便如秋风中的残叶般向后仰倒,镶宝护甲勾住案几上鹅黄经幡,扯落漫天飞舞的梵文纸笺。
“青兰!”
傅辉也顾不得满地的狼藉,赶忙上前将人捞住,放平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而一直守在外头的刘姑姑与孙姑姑听得屋内的动静之后,快步冲了进来,一把就扶住了大长公主。
场面一下就变得混乱了起来,好在江言这会儿还依旧理智,见公孙青兰面色惨白,整个人如一片风中摇摆着的树叶一般飘零在榻上,赶忙上前,适时地给木清欢递上了银针。
“夫人,内关穴!”
木清欢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接过那针便准确地扎上了穴位。
于是,这打着瞧病的幌子安排的一场认亲,没想到到了这会儿却真就成了扎针问诊。
木清欢的几针下去,方才还面白入纸的公孙青兰好似是缓过了一口气来,胸口起伏已比方才平稳有力了些。
她这才缓缓起身,走到案前,就着刚才公孙青兰用来作画的毛笔,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药方交给了刘姑姑。
“按上头的配方去煎药,减去三成水量,熬得浓一些给殿下服下。”
刘姑姑赶忙恭恭敬敬地接过,看向木清欢的眼里都透着一丝氤氲水汽。
“多谢神......多谢小姐!”
刘姑姑带着哽咽地喊出了这一声,顿时眼泪就像是开了闸一般止都止不住。
当年......她是亲眼看见若兰带着襁褓中的小姐离开的,那日大长公主已然披上了红妆,准备和亲鞑虏了,想着二人此去一别,便是山高水长,母女的缘分许是尽了。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小姐和殿下二人此生竟然还能有重相见的一日......
木清欢听得这一声「小姐」,原本还有些波澜不惊的情绪也逐渐被她们的模样所触动。
她微微一笑,算是应了这一声唤,轻声道:“姑姑快去吧,殿下的身体要紧。”
“哎哎!小姐放心。殿下身体向来孱弱,府上有专门的药房呢......奴婢这就去!”
刘姑姑赶忙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转头就往外面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廊下的转角处。
.......
没一会儿,江言便亲自端着安神汤从厨下疾步走了回来,药盅里浮沉的柏子仁撞在瓷壁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木清欢缓缓将把脉的手收了回来,亲自端来药碗坐在榻边喂。
当苦涩的药汁顺着描金汤匙灌进去最后一勺时,木清欢这才发觉自己后背的汗已然浸透了贴身的月白小衣。
公孙青兰依旧昏睡在杏色锦衾间,发间凤头钗的东珠坠子还在微微轻颤着。
看着刘姑姑与孙姑姑皆进到了内殿,守在床边小心地服侍着等待大长公主醒来,木清欢一言不发地默默退到缠枝纹铜镜前。
看着镜中那与公孙青兰有五分相似的脸,木清欢心中五味杂陈的。她伸手取下金簪,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再次看向簪尾暗刻的那一个「蘭」字。
记得她第一次去傅员外府上之时,傅辉见到这个字后,便当下问了她母亲的名讳。
木清欢一直以来都以为这字取自陈若兰中的兰,可谁知......此兰竟然非彼兰。
如今看来,这上头的文字应当是大长公主的名讳。
木清欢怔怔地站在原地发着愣,虽说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可她却并未有公孙青兰与傅辉那般大起大落的情绪。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鸠占鹊巢的一个孤魂。原主被抱离公主府之时尚在襁褓之中,而原主记忆里,直到陈若兰病故之时,她也从未透露过自己真实的身世。
今日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木清欢突然就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好似这桩桩件件,虽自己身为当事人,却实在难以感同身受。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站在旁人明明灭灭的记忆中,见证了一对生不逢时的苦命人,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又再重逢一般。
木清欢突然就有些庆幸,方才把脉喂药之时,公孙青兰一直都是无意识的状态昏睡在榻上,这才好叫她在身旁小心地医治。
这突然而来的身世叫她一时间都不知该用何态度去面对大长公主与傅辉二人。
若是过分亲昵,难免显得有些画蛇添足,可若是冷淡面对,又难免伤了他们的心......
“夫人......”
江言不知何时已经走入了殿中,这会儿正站在几步开外看着木清欢,好半晌这才突然出声,惊得她险些摔了簪子。
“傅将军已经候在廊下半晌了。”
木清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中纠结极了。
眼下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可该来的迟早会来,如今自己已经随着楚念旬回到了京城,往后又如何躲得开?
而一旁的江言似是看出了木清欢的左右为难,他笑着上前几步,缓缓道:“夫人不必多想,傅老许是有些事想要告知。”
他顿了顿,这才道:“其实早在涧西府之时,傅老便已然猜到了。今日来此,不过是想固执地求个答案罢......”
“什么?!”
转过紫檀屏风,公主府后院的廊下此时已经没了方才来时的那些府兵守着,空空荡荡的,倒是显得有些空寂了。
江言与木清欢一前一后地走着,待看见了人后,江言才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的月洞门等着。
傅辉正负手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肩上还凝着些从花园中沾上的露水,想来是在庭院中徘徊多时。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他这才转过身来面朝着木清欢,衣摆带起了一阵潮湿的风,目光钉在木清欢手里拿着的那支金簪上。
“这原是公主及笄礼的前一日晚上,我偷偷翻墙进来赠予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