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暗室》
潮湿的霉味像蛇信子舔过后颈,我第三次确认防毒面具的密封性。圣玛利亚妇产医院的负二层比想象中更深,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的瞬间,成群的潮虫在墙角炸开,甲壳碰撞声让人牙酸。
"这鬼地方真能洗照片?"搭档阿凯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沙沙杂音。
我推开锈蚀的铁门,霉斑在墙面蔓延出血管状的纹路。显影槽里还留着干涸的药液结晶,放大机蒙着尸衣般的白布。取景器突然自动弹开,霉变的相纸堆里露出一角诊疗记录。
"1999年11月7日,013号新生儿出现皮肤渗血症状......"
暗红色手印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刺眼。我鬼使神差地抽出底片夹,防毒面具的呼吸阀发出漏气般的嘶鸣。当第一张相纸浸入显影液时,药水突然沸腾起来。
相纸上浮出密密麻麻的针孔,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从内部刺破。第二张显影到一半时,我差点打翻显影罐——产床的皮质束缚带正在渗血,而三分钟前我检查过,那上面只有积灰。
"叔叔在找小满吗?"
稚嫩的童声让我浑身血液凝固。转身时防毒面具撞到晾片架,玻璃器皿的碎裂声中,穿粉色睡裙的小女孩正踮脚够工作台上的底片盒。她的羊角辫上别着褪色的蝴蝶发卡,赤脚踩在满地碎玻璃上却毫无知觉。
"你怎么进来的?"我后退时撞到温控仪,液晶屏亮起诡异的红光。显示温度从18c开始疯狂跳动,38c、42c、67c......
小女孩歪头时发出颈椎错位的咔嗒声:"小满一直在等妈妈来接我呀。"她的瞳孔突然扩散到整个眼白,暗室的红灯在她脸上投下蛛网状阴影,"可是妈妈把我和其他小朋友都忘在保温箱里了。"
显影液突然变得粘稠,我这才发现药液不知何时变成了浑浊的血浆状。最新显影的照片上,原本空荡的产床出现了一个扭曲的人形,它的四肢像蜘蛛腿般反关节支起,头颅180度扭转盯着镜头。
负片扫描仪突然自动运转,二十年前的监控录像在屏幕上雪花闪动:深夜的育婴室,保温箱接二连三爆裂,黑色菌丝从婴儿七窍喷涌而出,缠绕住尖叫的护士......
"要开始了哦。"小满不知何时爬上了放大机,她的睡裙下摆滴落着沥青般的液体。暗室墙壁渗出细密的黑色菌丝,像活物般朝着我的防毒面具蠕动。温控仪炸出电火花时,我终于看清那些"菌丝"——是无数扭动的婴儿指骨,末端还沾着胎膜碎片。
最后一张照片在定影液里缓缓清晰,我的心脏几乎停跳。解剖台上并排躺着穿防护服的人,而其中一具尸体的胸牌分明写着我的名字。防毒面具内侧突然传来刺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我的鼻腔里生根发芽。
防毒面具的橡胶边缘突然收缩,像是被加热的沥青般粘在脸上。我疯狂撕扯着绑带,却发现那些黑色菌丝早已穿透过滤器。鼻腔里泛起铁锈味,视网膜上浮现出不断增殖的霉斑,像是有人把真菌孢子注射进了视觉神经。
"林老师?你还在暗室吗?"对讲机传来阿凯的呼喊,"监控车里的仪器全疯了,热成像显示你身边有三十多个......"
滋啦一声,声波突然被某种粘稠物质吞没。暗室的白炽灯管接连炸裂,飞溅的玻璃渣在半空凝滞,每一片都映出小满裂到耳根的嘴。她的牙齿是正在发芽的菌菇,粉色的菌褶随着笑声颤动。
我撞翻工作台冲向铁门,却发现门框四周长满了肉质门栓——那些蠕动的血肉表面凸起婴儿面孔的轮廓。相纸堆突然无风自动,上百张诊疗记录悬浮在空中,每一页都浮现出我不同年龄段的照片。
"1999年11月7日,013号培养皿接种成功。"小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她正倒挂在天花板爬行,发梢垂落的黏液在地面蚀出焦痕,"林医生怎么不穿防护服呢?当年你切开我胸腔时,不是说要做最听话的标本吗?"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太阳穴。二十年前的解剖台,手术刀划开青紫色尸体的瞬间,喷涌而出的不是内脏而是菌丝团。那些缠绕在无影灯上的黑色触须,曾顺着我的呼吸道钻进了颅骨......
暗室墙壁开始分泌消化液,我的登山靴底冒出青烟。定影槽里的液体突然暴涨,浮出七具穿着九十年代护士服的骷髅。她们的眼窝里插着胶卷,齿缝间垂落的菌丝正牵引着我的四肢往显影池移动。
"细胞壁渗透进度82%。"骷髅们齐声呢喃,颌骨开合间掉出霉变的牙齿,"新菌株需要更多宿主记忆进行拟态。"
我拼命抓住放大机的金属支架,却看到自己小臂皮肤下鼓起游走的颗粒。那些潜伏的真菌正在重组我的dnA,指尖开始异化成半透明的菌丝触手。防毒面具完全融进了面部肌肉,右眼突然爆裂,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孢子液。
小满的睡裙突然撕裂,她的脊椎生长出蜈蚣般的菌丝节肢,末端挂着二十年前的医疗器具。产钳刺穿我肩膀的瞬间,冰冷的金属上竟带着人体温度,那些被困在器械里的怨念正顺着伤口往心脏爬。
"认知污染完成。"骷髅护士们举起锈迹斑斑的输液架,药液袋里漂浮着婴儿头骨,"准备进行跨媒介传染。"
暗室地面突然塌陷,我坠入粘腻的腔体内部。四周肉壁上嵌满正在显影的相纸,每张照片都是不同年代的闯入者。他们被菌丝包裹的面孔突然转向我,尚未被消化的声带发出警告:"快毁掉母体!它在......"
菌丝网络在我大脑皮层疯狂增殖,两种记忆开始厮杀。作为摄影师的记忆不断被蚕食,取而代之的是二十年前穿着防护服解剖婴儿尸块的触感。手术刀切开肋骨的震动、菌丝在培养皿里搏动的频率,以及院长将注射器扎进我颈动脉时的灼痛。
"这才是你的入职仪式。"记忆中的院长摘下口罩,他的舌头是不断分叉的菌丝,"圣玛利亚不是妇产医院,是培育孢子生命的温床啊。"
肉腔顶部突然睁开巨大的复眼,每个瞳孔都是监视器的球形镜头。小满从血管丛中降下,她的腹腔裂开形成暗袋,上百卷染血的胶卷正在其中自动冲洗。
"爸爸终于想起来了。"她将脐带般的菌丝缠住我的脖子,腐烂的茉莉花香混着福尔马林灌入气管,"当年你把菌株注射进产妇静脉时,不是说我们是最完美的共生体吗?"
显影池里的骷髅突然集体站立,她们用肋骨夹住我的四肢,菌丝从关节处刺入进行神经接续。我的视网膜成了投影幕布,看到阿凯正在医院外的监控车里疯狂呕吐——他的眼球表面长出相纸纤维,指尖不断滴落显影液。
"认知污染会通过所有光学媒介传播。"小满的声带伸出菌丝探针,直接摩擦我的听小骨,"等你的纪录片播出,所有观众都会成为新培养皿。"
肉腔深处传来擂鼓般的心跳,菌丝母体正在显影池底部搏动。那是个由无数婴儿残肢拼合的巨大心脏,每条血管都是缠绕着照片的胶卷,正在将人类的恐惧转化成生物质。
我残存的人类意识突然抓住一个细节:所有骷髅护士的胸牌都反射着红光,而小满发间的蝴蝶发卡是唯一呈现绿色的物体。当菌丝再次试图同化视觉神经时,我忍着颅骨开裂的剧痛,用异化的右手戳进自己的左眼。
虹膜破裂的瞬间,世界在红绿光谱中分裂。红色视野里的小满浑身布满尸斑,绿色视野中的暗室显露出真实形态——整个空间是由菌丝编织的子宫,所有设备都是钙化的胎盘组织。
"你居然发现了光谱密码。"小满的菌丝节肢疯狂抽搐,她腹腔中的胶卷开始自燃,"但太晚了,你的身体已经......"
我用菌丝化的右手插进胸膛,扯出正在结晶化的心脏。跳动的肉块上布满相纸纤维,那些尚未显影的亡魂正在血管中哀嚎。将心脏砸向显影池的瞬间,母体发出高频尖叫,肉腔四壁渗出混着胎毛的血雨。
"不要!"小满的羊角辫炸成菌丝网,"这是我们等了二十年的......"
母体心脏在血雨中溶解,骷髅护士们化作灰烬。暗室开始坍缩,我抓住燃烧的蝴蝶发卡扑向通风管道。菌丝在绿光中成片碳化,小满的尖啸渐渐变成婴儿啼哭:"爸爸,别让我一个人留在暗房里......"
阿凯把脸贴在监控车玻璃上,雨刮器正将粘稠的液体刮成蛛网状。三小时前开始下的雨带着腐乳气味,落在车顶发出指甲抓挠的声响。夜视镜头里,废弃医院外墙爬满搏动的血管,每根凸起物里都流淌着荧光绿液体。
"这不可能......"他回放三分钟前的录像,自己太阳穴位置的皮肤突然裂开,探出半截胶卷。更可怕的是,当他试图删除这段视频时,所有存储设备都开始渗出浅黄色孢子粉。
手机在仪表盘上疯狂震动,社交平台推送的新闻标题让他血液结冰:#全城爆发群体性皮肤病#、#电子设备异常显影事件#。点开视频的瞬间,菌丝从扬声器孔钻出,顺着指缝爬进汗毛孔。
车顶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阿凯抓起防暴手电冲下车,光束里赫然照见半具尸体——那是都市探险博主"老猫",他的下半身完全菌丝化,胸腔却还在起伏。腐烂的左手紧攥着gopro,镜头盖内不断涌出黑色粘液。
"别碰...摄像机..."老猫的眼球突然爆开,菌丝触须在空中摆出摩斯密码的节奏:【它们在通过光传播】
阿凯倒退时踩到满地蠕动的胶卷,那些本该是死物的胶片正自动显影。最新浮现的画面让他窒息:自己正站在监控车顶自焚,而背景里整个城市的天际线都爬满了菌丝网络。
我抠着通风管道的锈迹向前爬行,小满的蝴蝶发卡在掌心灼烧。菌丝化右臂不断分泌消化酶,金属管壁被蚀刻出生物电路般的纹路。管道尽头传来婴儿啼哭与机械运转的混响,母体核心正在分娩某种东西。
从网状栅格往下看,我的胃液逆流到喉管。地下三层被改造成巨大的生物腔室,无数半透明的卵囊附着在肉膜穹顶。每个卵囊里都包裹着人形生物,他们的脊椎延伸出光纤般的菌丝,连接着中央的黑色太阳——那是颗由胶卷缠绕而成的恒星,每帧画面都是正在变异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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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抵达产房了。"院长从阴影里浮现,他的白大褂下伸出章鱼触手式的手术器械,"二十年前你自愿成为初代共生体时,可比现在顺从多了。"
记忆再次被撕裂,我看到1999年的自己将注射器扎进孕妇静脉,菌株在胎儿大脑形成光学神经节。那些从尸体取出的菌丝被制成胶片,记录着人类濒死的生物电波。
院长触手里的无影灯突然亮起,强光中浮现数百个悬浮屏幕,实时播放着城市各处的恐怖画面:地铁乘客集体撕扯长霉的皮肤、电视台直播间里主播的眼球变成相机镜头、广场大屏幕播放着阿凯在监控车顶自焚的预告画面......
"认知污染达到临界点了。"院长的牙齿变成底片剪,"当母体通过你的纪录片完成最终显影,所有人类都将成为活体相册,永恒记录孢子文明的荣光。"
蝴蝶发卡突然刺进掌心,绿色血液滴落在菌丝管道上。被腐蚀的洞口里,我看到阿凯正抱着冒烟的摄像机冲向医院大门。
阿凯的防毒面具已经融掉半边脸,皮肤下的菌丝像电路板纹路般发光。他怀里的摄像机不断自动录制,取景器里浮现出我所在的坐标位置。
"林深!接着!"他在菌丝海浪扑来前掷出摄像机,机器在半空被菌丝缠住。然而阿凯早将存储卡塞进溃烂的大腿内侧——那是全城唯一没被污染的原始录像,记录着母体核心的频闪规律。
我接住溅满粘液的存储卡时,院长的触手刺穿肩胛骨。剧痛反而让意识清明,菌丝化右手插入控制台的生物接口,二十年前的记忆数据汹涌而入。原来每张被污染的照片都是微型母体,当人类注视超过3秒,视觉神经就会被菌丝寄生。
"你不敢销毁母体。"院长将手术刀抵在我颈动脉,"你的基因链已经和孢子生命共生了。"
小满的残影突然在频闪中浮现,她碎裂的头颅拼出最后微笑:"爸爸,记得教我冲洗照片那天吗?"染血的记忆席卷而来——那是我成为共生体后残留的人性,偷偷教这个菌丝生命体欣赏人类的光影艺术。
存储卡插入被菌丝包裹的摄像机瞬间,母体核心的黑色太阳突然出现红斑。我将镜头对准搏动的核心,用最后的人类声带嘶吼:"阿凯!打碎顶灯!"
监控车顶升起信号弹,阿凯点燃了后备箱全部镁光弹。强光穿透医院外墙的瞬间,我按下摄像机的光谱分离键,母体在红绿光爆中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菌丝太阳崩解成万亿片碎屑,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间线的恐怖画面。院长在强光中蒸发成底片负像,卵囊里的共生体集体枯萎。我拽着阿凯滚进消毒池,菌丝在次氯酸钠溶液里发出尖叫。
"还没结束..."阿凯撕开发黑的衬衫,胸口皮肤浮现出照片纹身——正是母体崩解前的最后画面,"它在死亡瞬间完成了逆向显影。"
城市各处的电子屏幕突然恢复,但所有直播画面都变成我们此刻的影像。我看向掌心,菌丝化部位正在结晶化,而阿凯的眼球变成了相机镜头。
地底深处传来新生儿的啼哭,菌丝网络开始重新搏动。我们看着彼此身上增殖的光学器官,知道最深的恐惧不在医院废墟里,而是随孢雨渗进了全人类的视网膜基因库。
霓虹笼罩的都市夜空,第一颗人造卫星表面绽开菌丝状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