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百年剧院诅咒》
我从没想过一张泛黄的招聘启事会成为通往地狱的门票。
海报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在梧桐落叶堆里像块溃烂的伤疤。"诚聘青年演员,蔷薇剧团《第十二夜》公演在即"。墨迹晕染的"蔷"字裂开细缝,仿佛有东西在纸面下蠕动。
环形剧场穹顶垂下蛛网般的吊灯,水晶棱镜在幕布后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我的运动鞋底黏在猩红地毯上,每一步都扯出糖浆般的丝线。明明开着暖气,化妆镜表面却凝着霜花,镜框雕刻的蔷薇藤蔓正顺着水银裂缝爬出来。
"新人?"沙哑的烟嗓惊得我撞翻化妆椅。镜中倒映出个穿酒红丝绒睡袍的女人,她耳垂上的珍珠在镜面里泛着尸斑般的青灰,"我是演奥利维亚的苏蓝,你...见过地下室的镜廊吗?"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化妆台边缘不知何时翘起的木刺扎进肉里。血珠滚落在雕花桌面上,那些藤蔓纹路突然鲜活起来,蜿蜒着吞没了那滴猩红。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穹顶炸响时,我正在更衣室整理戏服。天鹅绒幕布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踮着脚尖在跳华尔兹。透过幕布缝隙,我看见舞台中央站着十二个模糊人影,他们穿着与我们一模一样的戏服,只是所有人的脸都朝着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就像照哈哈镜时的模样。
"别看那些镜子!"苏蓝突然从背后捂住我的眼睛,她的手掌冷得像停尸房的金属台,"十年前首演那天,演西巴斯辛的男孩在谢幕时...他的倒影自己走出了镜框。"她的呼吸喷在我耳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第二天清洁工发现所有化妆镜都结满冰碴,镜面上全是指甲抓挠的血痕。"
我听见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在黑暗中响起,仿佛有无数个"我"正在镜面另一侧做着相同的动作。更衣室的落地镜突然蒙上水雾,我本能地伸手擦拭,却被苏蓝猛地拽开。在雾气消散前的瞬间,我分明看见镜中倒影仍保持着擦拭的动作——而那个"我"的瞳孔,正在眼窝里慢慢融化。
第三次彩排时,道具短剑真的刺进了维克多的肩膀。这个总爱即兴发挥的男演员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念台词,直到暗红液体浸透了他雪白的领巾。更可怕的是,所有镜面倒影中的他都在疯狂大笑,那些虚幻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沾着碎肉的鲨鱼齿。
"该你上场了。"舞台监督的指甲掐进我的胳膊。我踉跄着扑进刺眼的追光灯下,突然发现观众席坐满了人。他们苍白的脸庞像漂浮的月亮,所有人生硬地鼓着掌,关节发出干木断裂的脆响。当我念出"让隐藏的恋火照亮黑夜"这句台词时,整个剧场骤然陷入黑暗。
粘稠的液体滴落在鼻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头顶的吊灯架上倒挂着十二具尸体,他们穿着与我们完全相同的戏服,被水晶棱镜刺穿的眼窝正对着下方每一面镜子。最中间那具尸体的手腕上,正戴着我今早丢失的蔷薇花手链。
化妆镜边缘的蔷薇纹路在午夜渗出黑色汁液。我盯着镜中自己练习台词的倒影,发现每当说完"爱情是疯狂生长的荆棘"这句时,镜中人的喉结会不自然地滚动——而现实中的我分明没有吞咽动作。
道具室的铜钥匙在第三天清晨长满绿毛。当我打开存放备用戏服的樟木箱时,二十套紫得发黑的礼服整齐悬挂着,领口处的人形凹痕还冒着热气。最深处那套奥利维亚的裙装下摆沾着新鲜脑浆,袖口钉着1993年的演员名牌。
"别碰那些!」苏蓝突然出现在霉斑滋生的墙角,她的左半边脸在阴影里呈现出蜡像的质感,「那些是替身演员的戏服,每次轮回都会多出十二套。」她耳垂的珍珠裂开细缝,钻出半截蜈蚣状的生物又缩了回去。
夜间排练时听到镜面剥落的脆响。第7化妆间的全身镜裂开蛛网状纹路,我的十二个倒影正用不同方式自残:有用发簪刺穿耳膜的,有将金粉倒进眼眶的,最右侧的倒影正在撕下自己的脸皮。现实中的我突然开始流鼻血,温热液体在掌心汇聚成钥匙的形状。
通风管道在暴雨夜传来歌剧咏叹调。顺着水渍痕迹爬上阁楼,发现布满抓痕的松木地板上散落着1993年的场刊。泛黄照片里的演员们摆着与我们完全相同的造型,只是他们的戏服领口都别着水晶骷髅胸针。
老舞台监督的假眼球在彩排时滚进乐池。当我帮他捡起时,那颗玻璃珠突然睁开瞳孔,映出十年前谢幕现场:所有演员的倒影正从镜框里渗出沥青状物质,将本体拖向镜面。西巴斯辛男孩的右手被按在镜中世界,现实中的断腕喷出的血柱在穹顶画出六芒星。
苏蓝开始给我化妆底。她用混着银粉的油彩涂抹我的锁骨时,镜中倒影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在现实中的我脖颈留下抓痕。「每个被标记的位置,」她蘸着我的血修补褪色的舞台伤痕,「都是镜鬼的进食通道。」
午夜后的剧场响起虚弱的呼救声。顺着声音掀开乐池地板,发现十年前的报幕员被嵌在水泥柱里。她的身体与混凝土长在一起,仅剩的头颅还在念着未完成的台词,蛀空的眼窝里爬出裹着戏服碎片的白蚁。当我尖叫后退时,所有化妆镜同时炸裂,飞溅的玻璃渣在空中组成「轮到你了」的血色字样。
地下室的霉味带着尸体防腐剂的气息,苏蓝的烛台在台阶上投下神经质的光斑。108面等身镜以诡异角度相互折射,我的倒影在无数个维度里裂变成千疮百孔的模样。第七面镜子边缘渗出黑色黏液,镜中"我"的脖颈正在生长出环状淤青。
"这些镜子用的是掺了骨灰的水银。"苏蓝的睡袍下摆扫过积灰的地面,她的影子在镜廊里始终缺失头颅,"当年剧场老板为了呈现最完美的镜像,把患肺结核死去的舞女熔进了玻璃。"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镜面突然泛起涟漪。第23号镜中的倒影抬起左手,而现实中的我右手正扶着墙。当那个"我"将食指插进耳孔时,真实的耳道传来冰锥穿刺般的剧痛。
化妆间的挂钟永远停在午夜零点十七分。每次排练结束,我的戏服都会多出几粒纽扣——用人类臼齿打磨的纽扣。维克多肩上的伤口开始散发腐肉甜香,他总在道具间啃食着什么,碎骨在他齿间发出碾碎蜗牛壳的声响。
第五次彩排时,我的左手小指失去了知觉。镜中的那个"我"正用牙齿撕扯那根手指,鲜血从镜框缝隙渗到现实世界的地板上。观众席的亡者们开始往台上抛掷玫瑰,那些暗红花瓣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会留下婴儿嘴唇般的吮吸痕迹。
更衣室的镜子长出了睫毛。每当我在深夜换装,都能感觉到有视线在抚摸脊椎。昨夜尝试用幕布遮住镜面,却听见布料下传来湿漉漉的咀嚼声。今早掀开时,幕布中央破了个边缘参差不齐的洞,像是被长满倒刺的舌头舔穿的。
苏蓝的珍珠耳坠开始渗血。她对着化妆镜补妆时,我惊恐地发现她的虹膜正在像糖浆般融化。"别让倒影学会你所有的习惯。"她在给我画舞台伤痕时突然低语,化妆刷尖戳进我的泪腺,"当你对镜子的恐惧消失那一刻,它们就能完整地爬出来了。"
公演前夜,地下室传来肖邦的《葬礼进行曲》。顺着水银痕迹来到镜廊尽头,第108号镜面浮现出十年前失踪演员们的影像。他们被镶嵌在镜中世界的巴洛克浮雕里,西巴斯辛男孩的脊椎与石雕天使的翅膀融为一体,他的下颌骨每颤动一次,现实世界的吊灯就洒下一捧尸虫。
维克多在舞台上发狂了。他撕开自己愈合的伤口,掏出发黑的肋骨敲击地板。所有镜子应和着奏响丧钟,他的七个倒影从不同镜面爬出,将本体拖进第77号镜中。我们看着他在玻璃深处被反复折叠,最终变成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标本。
当我在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发现戏服变成了深紫色。手腕浮现出水晶棱镜形状的淤痕,化妆镜里的倒影正在对我做口型:"该你谢幕了。"镜中人的睫毛沾满磷粉,每次眨眼都撒落着尸骸燃烧的青色火星。
首演当晚,穹顶垂下的不再是人造星空,而是密密麻麻的瞳孔。我的台词卡在喉咙里变成青蛙产卵般的咕噜声,观众席爆发出癫痫患者般的掌声。舞台地板不知何时化作透明玻璃,下方陈列着十年来所有演员的遗体,他们保持着谢幕鞠躬的姿势,眼窝中盛开水晶蔷薇。
苏蓝在第三幕高潮时突然融化。她的血肉顺着酒红睡袍流淌成镜框纹路,两颗珍珠在血泊中裂开,爬出布满神经突触的寄生虫。我的左眼开始不受控制地转动,透过这只眼睛,看到无数透明手臂正从观众后方的镜墙里伸出,抚摸活人的天灵盖。
当最终幕的焰火点燃时,整个剧场变成了棱镜。我的皮肤在七彩光束中层层剥离,肌肉纹理显现出马赛克图案。镜中人们整齐地鼓起掌来,他们的手掌相击时飞溅出玻璃碎片。我看到另一个自己在第108号镜中微笑,她穿着干净的常服,正用我的手机给新招聘启事拍照。
我的膝盖骨传来冰晶凝结的脆响,水晶蔷薇的根须正沿着骨髓裂隙增殖。那些透明的根系在x光下会呈现人脸图案——十年前失踪的灯光师正在我股骨里挣扎,他的手指从膝关节刺出,在瓷砖上刮擦出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镜中世界的"我"按下手机快门,闪光灯撕开现实帷幕的瞬间,整个时空如同被摔碎的万花筒。观众席传来密集的颈椎折断声,亡魂们的头颅齐刷刷转向出口方向,数百个下巴脱臼的嘴裂成镜框形状,涌出裹着玻璃碎片的黑色声带,像海葵触手般缠住逃生通道的门把。
第108号镜子迸裂的刹那,西巴斯辛男孩的骸骨从血泉中直立而起。他的肋骨间隙卡着吊灯齿轮,随着步伐转动发出报丧女妖的尖啸。当那具骷髅抓住我脚踝时,戏服内衬的死人皮肤突然收缩,将我的胸腔勒出巴洛克纹样的瘀痕。水银从毛孔渗出,在皮肤表面蚀刻出整个镜廊的地图——那些蜿蜒的纹路正在往心脏位置汇聚成新的镜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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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换幕了。"我们三重唱般的声音在颅腔内共振,我的臼齿脱落,在空中分解成108颗珍珠。穹顶的眼球集体泌出沥青状物质,在乐池积成粘稠的镜面。倒影里的自己突然分裂成十二个不同年代的我:1943年的我脖颈套着绞索,2003年的我浑身长满镜面鳞片,而最右侧2033年的我正用骨锯切开天灵盖,往脑髓里镶嵌微型棱镜。
撕下左臂皮肤的瞬间,暴露的肌肉纹理呈现出地铁线路图。我将这卷人皮地图塞进嘴里,溃烂的血泡在舌尖炸开——腐臭的甜味中浮现出下水道的结构图,每个转折点都标记着历代演员的死亡时间。通风管道里的牙齿群突然暴动,它们啃穿铁皮涌入食道,在我的胃袋里拼出"出口在镜框之外"的警告。
当手指触碰到下水道栅栏时,整座城市的灯火在暴雨中扭曲。霓虹招牌融化在雨幕里,每一滴坠落的雨水都映出我紫衣翻卷的身影。便利店橱窗前,我疯狂拍打着玻璃,血手印在防弹玻璃上组成招聘启事的标题。店员的脸突然塌陷成旋涡状,他的倒影从收银机屏幕伸出半截身体,将我按在指纹识别器上。冰冷的电子音响起:"蔷薇剧团欢迎第109号演员。"
身后高跟鞋声碾碎水洼,酒红色睡袍的下摆扫过我的脚后跟。苏蓝的珍珠耳坠摇晃着,每颗珍珠表面都浮动着微型剧场,正在上演我过去七天的噩梦。她腐烂的指尖抚过我后颈的条形码——那是昨天彩排时道具师贴上的,现在正渗出组织液的数字变成了109。
手机在裤袋里疯狂震动,社交平台自动跳转到直播页面。视频里的"我"身着雪白戏服优雅谢幕,掌声中夹杂着骨骼摩擦的咔哒声。当镜头翻转时,前置摄像头里的"我"瞳孔分裂成六个菱形,身后镜廊延伸出无数新支路。扎马尾的女孩正在第109号镜前整理戏服,她腕间的蔷薇手链挂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铜铃,铃铛里塞着半截发黑的舌头。
雨越下越大,每一处水洼都开始浮现镜廊的倒影。警笛声逼近的瞬间,我从便利店玻璃的反光看见——自己的戏服从未真正脱下,那些紫色丝线正沿着雨水管道向全城蔓延。而最新的招聘启事,正从自动取款机的屏幕里生长出来,像真菌孢子般飘向湿漉漉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