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布局谋言氏商号
苏不渔今年三十三岁,原是应天府一个小官家的女儿。她的父亲苏涛多年应试后中举,任应天府溧水县县丞。苏父读书人心性,书是读死了的,张口闭口都是圣人言。但是圣人说的不一定全部符合时事。后因言犯事,导致全家被牵连,男子被流放,女子没入教坊。苏不渔一夜之间从官家小姐,沦为官妓。在教坊司待到十四岁的时候,被一个富商看上,要将她赎身为妾。她自有官家小姐的傲骨,万万不肯屈就,与人为妾,最后被管带下药迷晕,送上了富商的床榻。在被软禁虐待一年后,终于逃出。逃跑途中遇上了怀着身孕上山祈福的王素笛。
言氏势大,富商在言氏面前只能算只蚂蚁,何况还是言氏当家夫人亲自过问。当晚富商就带着自己的夫人上门低头,随身携带送上门的,还有苏不渔的身契。十五岁的苏不渔就此留在了王素笛的身边。
苏不渔原本就识文断字,跟在王素笛的身边,先是协助王素笛处理内务,后来在管账上又显示出了高于旁人的天赋,王素笛惜才,就将她送到了铺子上去历练,还让言钦修亲自管教她。言家变天的时候,言钦修提前安排了白智安,王素笛就安排了苏不渔。苏不渔带着言钦修和王素笛的印信,连夜出发去了西安府。
这一待就是十三年。
言钦修和王素笛于她是恩人是师父更是主人。所以梓婋一声“旧主”,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羞愧难当。
“大姑娘。”苏不渔起身跪在梓婋的脚下,以头抢地,“老爷和夫人的恩情,我永生难忘,也不敢忘。当年言府生变前夕,老爷和夫人将我送出。在大房倾覆之下,唯有我和白大哥得以保全。这几年,我待在西安府,心中也是愤懑难平。只是,只是我……”
“只是你势单力孤,又被西安府言氏商号大掌柜压制多年,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和能力为你的旧主做点什么。对么?”梓婋接过她支支吾吾、难以出口的话头。
苏不渔低头不敢言语。
梓婋转脸朝向笑尘:“把东西给她。”
笑尘应了一声,上前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递到了苏不渔面前。苏不渔疑惑地接过,一看封面脸色一敛,对这本账册所记载的内容有一个大概的猜测。
“苏掌柜,你不翻开看看吗?”笑尘出言提醒。
苏不渔看着这熟悉的封面和文字,一手按在封面上,抬头道:“不用看了,我,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梓婋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又问道:“那你可有什么说的?”
苏不渔看着面前这张和王素笛相似的脸,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多年来,她蜗居西安府一隅,太平的生活,让她几乎都忘记了来时路;但是午夜梦回,她又时不时会想起那些她不愿忘记又不愿想起的过往。
已经发生的事,如何能当作没发生呢?
那些伤害和苦难,还有身陷黑暗时,拉了她一把的手和照亮她前路的光。
“大姑娘,你需要我做什么?”苏不渔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梓婋这个时候面色才稍霁:“我暂时不敢让你做什么。时隔十四年,物是人非,你初心未改还是已改,我都看不到你的决心和诚意。这本账册就送给你。如果有了决定,就带着它来找我。”说完就起身离开。
走至门槛处,梓婋又补了几句:“苏掌柜,你能力不俗,常年屈居二掌柜,实在是浪费人才。其实言氏商号,终究还是姓言的,至于是言铿修的言,还是言梓婋的言,对你们来说,没有区别。老太爷身子骨硬朗,再坐镇二十年也不是问题。即便不是为了往日旧情,也得为自己下半辈子考虑。”说完就带着笑尘离开了苏宅。
苏不渔跟在他们身后,送到了门外,直至姐弟两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家中老仆全程围观。这个老仆是苏不渔当初还是官家小姐时,家里的伺候花草的。后来苏家覆灭,老仆也被辗转买卖。六年前,在牙行,苏不渔偶然遇见并认出了这名老仆,于是花了重金赎出。
“大小姐,这二人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老仆斟酌着用词,“其实,说到底都是他们一家子的私事,和我们有多少关系呢?我们别掺和人家家务事就行了。我们自己的日子过的挺好的。”
苏不渔还望着梓婋他们离开的方向,目不转睛,耳朵里听着老仆的话,喃喃地回道:“一家子的家务事,也有不死不休的时候。我们依附言氏吃饭过活,暴雨急下,谁都会被淋湿。”
笑尘扶着梓婋上了他们停在路边的马车。
笑尘一边甩着马鞭,一边道:“我看这个苏掌柜,不是个能担事的。”
梓婋倒是无所谓:“不需要她多能担事,能给我挑事就行。西安府的言氏商号,现在做主的是言钦修的心腹,季鹏,老谋深算,对言铿修忠心耿耿。可惜呀,终究贪欲胜过道义,现在成了一只硕鼠。”
“你想让苏不渔和季鹏斗起来?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笑尘了然地问。
梓婋靠着车厢的门框,神色倦怠:“等待内斗的结果太慢了。走,我们再去一趟腾蛟别院,郡主府的利息,先收一点回来。”
到了晚间,梓婋和韩阔几乎是同一时间进了门。
“诶,回来的正好!”老金正端着大餐盘上菜,“还有两个菜就齐活了。”
“你们先吃,我去看一下琴儿怎么样了。”梓婋让韩阔招呼所有人都先用餐,“金师傅,让厨娘再做些面条,今天人多。”
“我也去看看!”韩阔等众人坐下,也起身去追梓婋去了。
三步并两步,追上梓婋后,韩阔直接道:“卞叔说了,明日还有十一个人可以到任。”
梓婋不禁笑出了声:“都是一个村的?都是种地的?”
“你怎么知道?”韩阔奇道。
“我略微会算点命。”梓婋开玩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先别担心,这些人我有数。这几天你给这些人上上规矩,整理一下货物,我开几个单子,你带着晓朗去采买。”平安客栈一战,梓婋损失的不止是人,还有一部分货物。
韩阔对于梓婋将采买交办给他,特别吃惊:“言老板,我,我哪里会这些。”
梓婋伸出手想拍拍韩阔的肩,突然想起来自己也看不见,就在半路收回手掌,改为摆摆手:“大胆去买,只管买,买贵的,买好的。给我营造出我们有钱阔绰的氛围来。”
“这是为何?”韩阔更加不懂了,“再有钱,也,也不能乱花啊!”韩阔有点苦口婆心了。
梓婋道:“我自有道理,你就放手去做吧!”说完,梓婋就摸索着朝练琴儿的房间走去。
韩阔挠挠头不再追问,几步就跟了上去。
梓婋想起什么似的,对韩阔道:“那新来的八个人,一会儿吃完饭,你给他们排个班,轮流守夜巡查。昨夜刺客伤人的事,以后不能再次发生。”
韩阔道:“嗯,等下我就吩咐去。诶,你小心点!”说着拉了一把眼看就要撞上廊柱的梓婋。
“你这眼睛,一直没好透,昨夜又熏了毒烟,可有法子治好?”韩阔关心地问了一句。
梓婋摸摸自己的眼睛:“无妨,我有数。”
梓婋在韩阔的扶持下,漫步行走。黑漆漆的屋顶上,一个黑影在梓婋和韩阔进屋后,立马轻盈地飞入浓厚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