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黔州的“毒蛇”
黔州夜，大雨。
这里，是大唐帝国，最偏远，也最潮湿闭塞的流放之地。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驱之不散的，瘴气与霉味。
在这片，仿佛被整个世界，都遗忘了的土地上。
一座破败的，由重兵把守的院落之内。
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却形容枯槁的身影，正借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疯狂地，咳嗽着。
“咳……咳咳……”
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他的心肺，都给咳出来。
他正是那个曾经距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却连一个，最卑贱的囚犯，都不如的……废人，李泰。
数年的流放生涯，早已磨去了他，所有的属于皇子的骄傲与体面。
那曾经，因为博览群书而略显丰腴的身体，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那双曾经充满了智慧与神采的眼睛，此刻也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浑浊与怨毒。
恨！
恨那个，将他打入地狱的太子大哥，李承乾！
恨那个，对他冷酷无情的皇帝父亲，李世民！
他甚至恨，这个让他受尽屈辱的世界！
每日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之中，诅咒着，所有的人。
他，在等。
等一个，可以让他，将所有羞辱，都加倍奉还的机会。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那扇常年紧锁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披着黑色蓑衣，身形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带来了一阵，冰冷的夹杂着雨水的寒气。
也带来了一股让李泰，那早已麻木的神经，都为之猛地一颤的熟悉的味道。
那是只有在长安城，最顶级的权贵府邸之中，才会使用的龙涎香的味道。
“……你是谁？”
李泰警惕地，从草堆上坐了起来，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露出了一张，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柔而又，苍白的脸。
和一双，如同毒蛇一般，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眼睛。
“……殿下。”
那人开口了，声音尖细而又，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恭敬。
“……我家主人，命我特来向您，请安。”
“你家主人？”李泰的瞳孔，猛地一缩，“……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笑了。
那笑容，让李泰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我家主人，是谁不重要。”
那人，缓缓说道，“重要的是，我家主人，知道您不甘心。”
“我家主人，也知道您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您重新回到长安。一个可以让您，将那个，夺走了您一切的瘸子太子，狠狠地踩在脚下的……机会。”
李泰的心脏，猛地狂跳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黑衣人，眼中充满了怀疑，与一丝不可遏制的……渴望！
“……你们，想做什么？”李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们，不想做什么。”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想帮您拿回本该，就属于您的东西而已。”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地图。
将地图，在李泰面前，缓缓展开。
那竟是一份，极其详尽的长安皇城，内部布防图！
上面不仅标注了，十六卫禁军，每一个营房的位置，每一个时辰的换防时间。
甚至连百骑司的暗桩，和那新成立的，由太子掌控的“神机营”，其火药的存放地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这……这……”
李泰，看着这份，足以让任何一个野心家，都为之疯狂的地图，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能搞到如此详尽的情报。
对方的势力，其能量已经，恐怖到了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殿下，”那黑衣人的声音，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力，“……我家主人说了。”
“……只要，您愿意，与我们合作。”
“那么我们不仅能将您，从这地狱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去。”
“还能，为您提供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钱，我们有。”
“人，我们，也有。”
“甚至，连那足以，开山裂石的‘神机营’的火药，我们也能为您搞到手！”
李泰，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如同魔鬼使者般的黑衣人。
他知道，自己正在，面临一个足以改变自己，乃至整个大唐命运的抉择。
与魔鬼交易？
那无疑是与虎谋皮万劫不复。
可，若是不……
那他就只能在阴冷的黔州，像一条狗一样，慢慢地腐烂死去。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最恨的瘸子登上那，至高的王座！
——不！
——他不甘心！
“……好。”
李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他的眼中，燃烧着赌徒在押上所有一切时，那最疯狂的，地狱之火！
“我，答应你们。”
“但是，我要知道。”
“你们的主人，到底是谁？！”
那黑衣人，笑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重新戴上了斗笠。
在转身即将，消失在那无尽的雨夜之中时。
他才用一种，充满了无尽的，骄傲与怨毒的语气，轻轻地吐出了一个，让李泰做梦也想不到的……姓氏。
“我们，姓……杨。”
“隋炀帝的……杨。”
前隋余孽！
杨氏复仇者！
李泰，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他即将，参与的，不是一场简单的“夺嫡”。
而是一场，旨在颠覆整个李唐王朝的……复国之战！
而他李泰，这个李世民的亲儿子。
则将成为，他们手中那把最锋利，也最讽刺的，复仇之刃！
一场由，失意的皇子，与亡国的幽灵，所共同，掀起的，更加巨大，也更加血腥的风暴。
正在，这最不起眼的，偏远的角落里，悄然成型。
而，远在长安的李承乾，和他那位，自以为，已经掌控了一切的父皇。
还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