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Gegenwart

第234章 gegenwart

那些在病床前,她曾自以为是的、带着少女浪漫幻想甚至小小“阴谋”般的照顾,笨拙的小花招和刻意为之的接近……

此刻想来是多么的冒失与肤浅!她在他面前展现的所有任性妄为,那些“翘家”、“追逐”、“固执的靠近”,甚至车站里那场步步紧逼的自导自演——

在那承载着七个战友沉甸甸的性命与无尽自责的创伤面前,是何等自大又无知的自我感动!

而他选择沉默,选择承受那份混乱与麻烦,最终也只是在车站冰冷肃杀的风中强行压下翻涌的复杂情绪,为她划定那道“君子协定”的边界……

他承受着那样的痛苦,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挡在她面前?

那个在漫天血雾与致命子弹里决然地遮住他、用自己的身体构筑血肉之盾的宽阔背影——

那哪里是什么临危不惧、充满保护欲的英雄气概?

那分明是刻入了灵魂、无论身心多么疲惫伤痛也抹不去的铁律与本能。·9*5·t`x?t...c\o!m*

是流淌在怀氏三代军人血脉里最核心的信条——守护!

一股巨大的、无法用任何语言去表述、也无法用理智去压制的痛楚,如同汹涌的寒潮,瞬间席卷了克劳迪娅的西肢百骸。¢衫`叶`屋· ~已¨发?布`最?薪′蟑.结′

那痛苦并非源于恐惧或同情,而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震撼与剧烈的痛彻心扉。

那被她低垂睫毛遮掩住的湛蓝色眼眸,如同沉静海底骤然裂开了深渊。

蓄积己久的泪意再也无法被眼眶的堤坝禁锢。

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

大颗大颗、清澈得如同无垢琉璃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贵珍珠,挣脱了意志的束缚,无声无息地、汹涌地坠落。

没有啜泣,没有呜咽。只有那汹涌奔流的泪水,沿着她皎洁如月的脸颊快速滑落,如同一条条悲伤的小溪,滴落在她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

月光无声地笼罩着,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外面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是怀父怀母和姐夫吴楠在轻声交谈。

接着,是一阵沉重的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从客厅的方向一首延伸到卧室,极其谨慎地停了一下,脚步刻意放得很轻缓,带着一种成年男人的沉稳和小心的试探——

最终在隔着这间怀紫君房门不远处,也就是怀礼辉自己的那间房门外停住。`咸*鱼+墈.书′蛧′ .追*罪¨芯·章~結′

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金属摩擦声,门轴发出“吱呀”一声细长而轻响。

声音很轻微,但在寂静得只有克劳迪娅无声流泪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房间外面的说话声停下了片刻,似乎都在凝神倾听楼上这安静的回家声息。

克劳迪娅清晰地听到,那脚步声在短暂打开进入后,并未马上传来关灯躺下的动静。

她甚至可以想象——怀礼辉此刻是不是也像许多个从前那样的夜晚一样?

正无声地站在他自己房间的床前,站在那片属于他的、孤独的安全区里,像一尊沉默着与看不见的敌人对峙、无声舔舐伤口的疲倦战士。

他没有睡。

他或许根本无法安然睡去。

这个念头如同最冰冷的箭矢,狠狠扎进克劳迪娅早己被痛楚淹没的心底。

她垂在身侧、掩在被面阴影里的那只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抓住了身下柔软的被褥,将那温暖的布料捏得皱成一团,指关节用力到失去了血色。

无声的泪流得更加汹涌。

在冰冷月辉的映衬下,那张如洋娃娃般精致的脸上,每一寸肌肤都沉浸在巨大悲伤的潮水里。

她从未如此刻骨地理解这份沉重——

理解这个她追逐的身影所背负的伤痕,理解那个车站定下“君子协定”背后所有的无奈与疲惫。

原来她所谓的大胆靠近,对他而言,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调动全部意志来应对的考验与压力 。

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和他自己紧闭的房门,怀礼辉在短暂的寂静后,似乎终于走到床边——轻微的床铺受压声低低传来。

然后,是彻底的无声。

像是彻底沉寂在另一个无光的战场上。

克劳迪娅抬起一只手,用手指极其小心翼翼地、几乎是颤抖着抹过自己的脸颊,指尖沾染上滚烫湿润的痕迹。

然后,那带着泪水的手指轻轻抬起,在无人能见的、被自己另一只手紧紧捏住、深深攥入掌心皱得不成样子的被角褶皱旁,在那个月光照射不到、最安全的角落阴影里——

她用带着泪水的指尖,以一种庄重得如同签订古老契约、同时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温柔与刻骨痛意的方式,在冰冷的床单被面上,缓缓而用力地写下了一个只有月光和她自己知道的位置才能感受到的、无形的单词:

“gegenwart。”

德语:

“在场。”

“与你一起。”

这是她无声的誓言。

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像遥远的呼应,此起彼伏地在冬夜的寂静中被放大。

寒风依然从未关严的窗缝渗透进来,吹得书桌上那张少年时代的照片安静地立在那里。

照片里的少年,阳光洒在他举起的模型枪枪托上,笑容纯粹而明亮,仿佛从未沾染任何尘世的悲怆,带着阳光的味道。

那笑容映在克劳迪娅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却化作心底更深沉更锐利、永不磨灭的决然疼痛。

本章节为庆祝八一建军节加更。为了那些奋斗在战斗岗位上以及从战斗岗位上退下来的战士们加更。 为了他们,也为了曾经。 人穷又丑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