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听,看

    这是夜里第一百零三次刮风导致的碎片贴在了萧雨规的脸侧。


    他意识开始恍惚,以至于只能靠着这种最原始的计数方式变着法儿的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风又是阵阵来袭,吹透了他本就轻薄的衣衫。萧雨规伤口处火辣辣地灼热疼痛,浑身无力只能软趴趴地向前倒去,幸而借靠背后被拴起来的力扯着才堪堪没有脸着地。


    他的嘴唇如今彻底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白色,这实在太痛苦了。呼吸牵动皮肤,令他只能气若游丝;那伤处发着热,风却夹着冷。萧雨规突然破天荒地想到了一个词——冰火两重天。


    淡淡的冷幽默,弄得他心头甚至都有些发凉。萧雨规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厘头,都快要死了,竟然还有心思开出这种玩笑。他想冷哼一声,但复杂看守的土匪就在不远处。于是那口气便只能十分强行地被咽了下去,又带来了一阵痛楚。


    他发白出嘴唇有些发颤,紧闭的睫毛开始发抖。他竭力克制着,怕被别人发现自己还活着,不敢露出一丝一毫马脚。


    不远处的几个土匪坐在了一起吃起了晚饭。萧雨规略微闻到了些许的酒气,应该是满满的一大坛酒被开了封。不出所料,很快在酒劲的干预下,那群人刚刚平淡的交流声越来越大,现下已经能听清零星的几句话。


    “诶,这样真行了?”


    刚才那几人应该是在说自己这句“死尸”,萧雨规很快便又警惕起来,呼吸比先前更微不可查。另一个土匪开口回答了他:


    “谁知道,听大当家的,我们就老老实实盯好梢就成。”


    ......空气静了一瞬,谁都没有说话,不久后,传来了一道带着嗤笑的声音,听着年纪不大。


    “呵,盯梢?”


    萧雨规听着有喉咙窜动的声音,像是又是一口酒下了肚。那土匪声音顿了下,不一会儿便接着说。


    “......真没劲。”


    “......”


    俩人又是没再说话,任由沉默的浪潮拍打上岸,好似默契般共同放任着不满的情绪占上心头,最后又是猛干了几大碗烈酒,夹着不甘咽回肚中。


    萧雨规有些猜不透了,但很显而易见的肯定是没好事发生。虽然身上痛得厉害,但脑子此刻却是出奇的活泛。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在这儿他便是立即就猜出是张庆的主意,为了引诱谢归蘅的归来。


    可那人简直是太过高看他们二人的情谊。那女子极致理性,更别提先前还得罪过她,怎可能真冒险前来?


    可如今,从这俩人的寥寥几语中管中窥豹,却是看不出个中情况。没劲?这寨中日日平淡,所行之事无非就是那么两三样,吃饭,站岗,睡觉。如今却说没劲?


    那只能说明,这寨中定然是有些不寻常,处在这个时间段......极其有可能是关于谢归蘅。


    萧雨规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和她的关系再不济,那日分别时对方也却是答应了自己定会回来,如今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被套路?她为人机警应是不会。


    被胁迫?她武功尚可,再说了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


    男子如今只能这样机械地模拟起可能的陷阱,接着再自演自导地将其一一排除。可还没等他排查干净,思绪却突然被耳旁不远处的一声惊吼给呵住。


    “陈里!你要干嘛?!”


    他话音未落,萧雨规便被迎面泼上一滩液体,它打湿了他半边衣物,溅到了男子的脸侧——是酒。


    高浓度的酒尚且闻着刺鼻何况打在伤口上。那衣物刚被酒浸湿,如今又被那刺激过劲的伤口渗出的血染了个彻底。


    火辣辣地疼。


    萧雨规只能强迫自己回神用力克制住身体的抖动,只因那土匪已然来到了自己身边,呼吸声沉重的可怖,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人的眼神定然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很快,有一人来到了身侧,站定拦下了那人高高举起但并未摔下的酒坛。


    “行了!跟一个死人生什么气,这事儿只能怨我们倒霉!”


    “我们倒霉?人都死了还非要拉两个垫背的,这分明就是我先前得罪过王礼,所以他故意排我来到这儿,拦了这份要没命的苦差事!”


    “别抱怨了,古差事就不做了?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要我说,我们就该悄莫声息地给他毁尸灭迹,再顺着沟子跑出去,等第二天人发现的时候我们早就逍遥快活了!”


    “住口!你怎么敢说这种话的!”


    王礼,那个三当家?他也来了?还是压根就没走?


    难办。


    那伤口处的疼像是被无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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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蚂蚁、秃鹫、腐食动物所啃食,连带着他耳朵都开始神经痛,只能朦朦胧胧捕获些关键词。很快,他听见另一个人继续开口衔上刚刚断掉的半截话:


    “哼,你是跑了,逍遥自在了。你寨中老父呢?让他成为下一个阶下囚,柱上耻吗?”


    这话击中了对面的痛点,那人刹那间气焰全无,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他呼吸声越来越急重,重到连萧雨规隔着耳鸣都能听见。


    倏然,一道硕大瓷器破碎的声音响彻了空旷的山间。那酒坛终究还是被砸落,“哗啦”一声碎成了一片。那土匪想必是气极了,只能做些这种无关痛痒的举动来表示自己微弱力道的反抗。


    最终,萧雨规耳畔听见急促且带着强烈情绪的逐渐远离的迈步声,那声音大到像是要将地面都砸出几个深坑。这场闹剧也终于告一段落。


    身侧另一个土匪朝远处走了两步,这让神经紧绷的萧雨规得以一丝喘息休息的机会。那痛觉已经从最开始的蛰痒转变为了火辣辣地灼热。这就像是酒精攻破了他已然开绽的皮肤。


    额头上早就爬满了细细麻麻的汗珠,所幸有那未干的酒水做掩护,才能看起来不算明显。他逐渐适应了这些猛烈的痛,开始放松。


    可怎料中途出了意外。


    一声难以压抑的痛苦嘶哑声从齿缝中渗出。


    萧雨规一瞬间大脑空白,就连刚才那莫名突然疼痛的膝盖都顾不上了。男子心跳极速加快,口中分泌出的口水越聚越多,却丝毫不敢进行吞咽。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着那土匪并未发觉。只是他这人每次许愿,总是事与愿违。


    “别装了......”


    那土匪发了言,出了声,但萧雨规像是个聋子没有反应,倒衬着说话之人自己成了唱独角戏的。


    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眼眸紧闭,可细看却藏着抖。腿侧的草皮传来振动透露出来人的信号。男子心跳愈来愈快,差点连呼吸都难以压制住。


    很快,那人呼出的气体打在了耳边。


    “......我知道你还活着。”


    命运被宣判了死刑,萧雨规也不再掩饰,长吐出的气更加无力,不知是因为伤的还是悲的。


    时隔一天,他第一次睁开自己的双眼,睫毛微动。


    却对上了对面猩红不甘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