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炼骨
林啸回到那片破败的石屋群时，天色渐黑。
他身上还带着碎骨潭的湿冷水汽，可他的血液，骨髓，乃至灵魂深处，都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
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风中卷起的尘埃，远处石缝里探出头的一抹新绿，甚至空气里弥漫着的，属于炼体士那特有的汗水与药膏混合的粗犷味道。
一切都纤毫毕现。
这是肉身蜕变后，五感被极度放大的结果。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沉淀，积累。
就在他距离自己的石屋还有数十步之遥时，脚步，猛地顿住。
一个人影，如同铁塔，挡在了他的门前。
是石磊。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找块石头坐着，或者远远地看着。
他就那么站着，双臂环胸，沉默如山。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就那么直勾勾地，死死地锁定在林啸的身上。
那眼神，锐利得像刀，似乎要将林啸从里到外，剖析个干干净净。
他面色平静，迎着石磊的目光，一步步走了过去，最后，在他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石磊师兄。”
林啸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石磊没有回应他的招呼。
他只是看着林啸，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心虚的人，在这种沉默的审视下彻底崩溃。
终于，他那厚重的嘴唇，动了。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两块岩石在摩擦。
“今天在碎骨潭。”
“你不是在硬抗。”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
一个蕴含着无尽震撼与疑惑的陈述。
林啸的心，微微一沉。
他知道，自己昨天得到不灭印记后，修炼方式的转变太过明显，根本瞒不过石磊这种级别的强者。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
石磊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昨天，你去了传承残碑那里。”
“今天，你在碎骨潭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他向前踏出一步。
轰！
一股恐怖的气势，如同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向林啸！
“小子，告诉我！”
石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你在那块碑上，到底感悟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剧烈的颤抖。
那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近乎绝望的渴望！
林啸的身体，在这股气势的压迫下，微微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
他体内的气血，自动奔腾起来，抵消了大部分的压力。
他抬起头，直视着石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问题，他不能撒谎。
但，也绝不能说出全部的真相。
一个完整的《不灭天功》，足以让整个岚州，甚至整个凡人域都为之疯狂。
在没有绝对的自保之力前，暴露这个秘密，等同于自取灭亡。
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飞速运转。
片刻之后，他迎着石磊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确实……有所感悟。”
当这六个字从林啸口中说出的瞬间，石磊那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那张狰狞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震撼，难以置信，狂喜，怀疑……
无数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他的眼中疯狂交织。
几百年来！
整整几百年来，炼体一脉，再也没有人敢说出这六个字！
林啸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用一种平静中带着些许困惑的语气说道：“我感觉到了一种……意志。”
“一种不屈的，向死而生的意志。”
“它告诉我，碎骨潭的力量，不是用来抵挡的，而是用来引导的。”
“以身为炉，引瀑为火，锻我真身。”
林啸将自己对功法核心“意志”的理解，用自己的话，描述了出来。
这些话，半真半假。
是真相，但却不是全部的真相。
石磊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像是破旧的风箱。
他死死地盯着林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继续说！”
林啸的眉头，恰到好处地微微皱起，脸上流露出一抹苦恼和遗憾。
“但是……很模糊。”
“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我只能隐约看到一条路，却看不清路到底该怎么走。”
“后续的法门，我完全无法推演。”
“我今天在潭中，也只是凭着那股感觉，野蛮地冲撞，好几次都差点被那股力量撑爆。”
他看着石磊，摊了摊手，郑重地说道：“所以，我得到的感悟，并不完善。”
下一秒。
石磊的喉咙里，先是发出一阵干涩的低笑。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响彻整个石屋群的，震天狂笑！
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苍凉，无尽的悲怆，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了无数岁月之后，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狂喜与宣泄！
石磊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林啸的肩膀上。
那力道，足以拍碎金石，但落在林啸身上，却只有一股炙热的，颤抖的力量。
“小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石磊的眼睛，红了。
这个流血不流泪，硬得像块铁的男人，眼眶里竟然泛起了水光。
“炼体一脉落寞了多久了！”
“我们就像一群瞎子，守着祖师爷留下的路，却连方向都找不到！”
“而你看到了前路！”
“哪怕只是一条模糊的路，哪怕它并不完善，但你终究是看到了！”
他松开手，激动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即将挣脱束缚的凶兽。
他猛地停下，再次看向林啸，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凝重。
“听着，林啸。”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出林啸的名字。
“从今天起，关于你有所感悟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对任何人，都不能再提起！包括炼体一脉的任何弟子！”
“这是你的秘密，也是我的秘密，更是我们炼体一脉……唯一的希望！”
林啸看着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我明白。”
石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平复下那激荡的心情。
“从今天起，你的一切修炼资源，我来提供。”
石磊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黑色的陶罐，丢给林啸。
但这个陶罐，比之前的那个，要大上一圈，颜色也更加深沉。
“这是特制的百兽膏，药效是普通货色的三倍。”
“用完了，直接来找我。”
“不要声张，就当是我给你的奖励。”
他看着林啸，眼神复杂。
“小子，藏好你的爪牙。”
说完，石磊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依旧魁梧如山。
但这一次，那座山，仿佛挺直了许多。
林啸站在原地，捏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陶罐，默然不语。
良久。
他才走进自己的石屋，关上了门。
屋内，光线昏暗。
林啸摊开手掌，看着掌心。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石磊拍下时的温度。
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仅得到了一个强大的庇护，更背负上了一份沉重的期望。
而这一切，都源于力量。
林啸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他将陶罐放在桌上，握紧了拳头。
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鸣。
那就……变得更强好了。
强到让所有人都闭嘴。
强到让这天地，都再也无法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