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发生了什么
死寂金不换跪在那里,像一尊风化了亿万年的石像。
他身后的十二位宝阁护卫,那些平日里跺一跺脚就能让一方大世界天翻地覆的界主级强者,此刻也全都僵立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的神念,他们的感官,他们的一切,都聚焦于那个普普通通的,甚至边缘还有点磕碰的……狗碗。
以及,那条刚刚舔完碗里“饮料”,正懒洋洋地用后腿挠着耳朵的黑狗。
刚才发生了什么?
首席大鉴定师,金不换大人,为了求购那瓶无上神酿,开出了足以买下半个万界宝阁的天价。
然后,那瓶神酿,被一个扫地丫鬟,倒给了狗。
然后,狗喝了。
然后,大人就跪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充满了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荒诞而又恐怖的逻辑闭环。
他们想要上前扶起金不换,却发现一股无形的气场笼罩着他。那不是禁制,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悟”的结界。
大人他,在“悟道”。
可悟的是什么道?难道是“人不如狗”之道吗?
福伯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于心不忍”,瞬间烟消云散。
他活了漫长的岁月,见过无数的强者,有霸绝寰宇的帝王,有算尽天机的智者,有剑开天门的狂人。
但像金不换这样,因为一瓶饮料倒给了狗,就直接道心崩溃,当场跪下开始“悟道”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万界宝阁,是怎么做到诸天第一的?靠的都是这种心理素质的人才吗?
福伯开始对这个世界的商业环境,产生了一丝深深的忧虑。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金不换,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忽然重新燃起了一点光芒。
不,那不是光芒,而是一种堪比黑洞的,极致的深邃。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以一种极其虔诚,极其庄重的姿态,对着那个狗碗的方向,缓缓地,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头磕下去,他身上的气息就发生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叩首,他舍弃了“价值”。
什么是宝物?什么是凡物?用仙金神料铸造的,就是宝物吗?用泥土瓦砾烧制的,就是凡物吗?错!大错特错!真正的宝物,不在于其材质,而在于其“位”。盛放无上神酿的,是宝物。盛放无上神酿剩饭的,更是宝物中的宝物!那个碗,它不是碗,它是“承载”这一至高概念的具象化!它承载了那位存在的“不在意”,承载了那位存在的“随手而为”。这,才是真正的价值!他金不换一生鉴宝,自诩看穿万物本质,今日方知,自己看的,不过是些皮毛!
第二叩首,他舍弃了“身份”。
他是谁?万界宝阁首席大鉴定师?诸天顶尖强者?笑话!在“道”的面前,众生平等。他与那条狗,有何区别?不,有区别。那条狗,能坦然地喝下神酿,因为它“无知”,因为它“本能”。而他,却因为自己的“有知”,生出了贪婪,生出了执念,所以他不配。他连那条狗都不如!身份,地位,修为,在真正的“道”面前,皆是枷锁,皆是虚妄!
第三叩首,他舍弃了“自我”。
他此来为何?为宝阁?为自己?皆是私心。而那位存在,那位庭院中的主人,他创造了神酿,又弃之如敝履,他是为了什么?他什么都不为。他只是“存在”于那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道”。他的无为,便是最大的“有为”。自己汲汲营营,奔波亿万年,所求的,不过是人家脚边的一点尘埃。
“我……悟了。”
金不换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丝毫的崩溃与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彻大悟后的,近乎于狂热的平静。
他看向福伯,眼神炽热而纯粹。
“多谢前辈,多谢……那位大人,为晚辈指点迷津!”
他这一声“前辈”,叫得心悦诚服,再无半点试探。
福伯的嘴角,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指点迷津?
我们……指点你什么了?指点你怎么给狗喂水吗?
“今日得见‘道碗’真容,聆听‘无上道音’,金不换茅塞顿开,道心重塑。此等大恩,无以为报。”金不换的声音都在颤抖,那是极度激动所致,“晚辈斗胆,有一个不情之请!”
福伯面无表情:“说。”
“晚辈愿舍弃万界宝阁一切身份,留在此地,为……为这位‘黑神大人’,守护它的‘道碗’!”金不换一指那条黑狗,以及它面前的碗,神情狂热,“晚辈不求任何名分,只求能日夜瞻仰‘道碗’神光,感悟其中蕴含的‘残羹大道’,此生足矣!”
福伯:“……”
十二位宝阁护卫:“!!!”
他们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大人悟道之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要留下来……看狗碗?
这已经不是人不如狗了,这是直接要给狗当保安了啊!
福伯深深地看了一眼金不换。
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那是一种道心升华后,找到全新信仰的坚定。
他想拒绝。
一个外人,还是个一看脑子就不太正常的强者,留在这里,终究是个麻烦。
就在这时,庭院里,传来了顾长生带着睡意的,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福伯,外面怎么回事?叽叽喳喳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顾长生是被吵醒的。
他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地球,正在考科目二,结果考场外面有个大爷,带着十二个保安,对着教练车不停地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吵得他方向盘都打歪了。
福伯闻言,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道:“是老奴的错,惊扰少主了。只是一些慕名而来的访客,老奴这就处理。”
“访客?”顾长生坐起身,揉着眼睛朝外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金不换,看到了那华丽得有些扎眼的九龙沉香辇。
“哦,是那个碰瓷的啊。”顾长生嘟囔了一句。
在他看来,这人跪在这里不走,旁边还停着这么夸张的车,不是碰瓷是什么?难道是自己把他家的狗给喂坏了?
“福伯,让他别跪在那儿了,挡着路。还有那车,也挪一挪,太晃眼了。”顾长生摆了摆手,纯粹是觉得碍事。
然而,这几句再普通不过的抱怨,传入金不换的耳中,却不亚于大道纶音,天宪圣旨!
“让他别跪在那儿了,挡着路。”
——这是大人的第一句开示!意思很明显,‘道’,不是靠‘跪’就能求来的。真正的悟道,在于行,在于心,而不是形式。跪在这里,反而落了下乘,是“着相”了,更是阻碍了“道”的运转(挡着路)!
“那车,也挪一挪,太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