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她的剑,太快,太利
一瞬间,羞辱、困惑、茫然,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但当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道篱笆墙,扫过那个还在认真擦拭狗盆的“抹布男”,她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又如潮水般退去。
她明白了。
这不是羞辱,这是考验!
是那无上前辈,在指点她一条全新的道路!
她的剑道,太过锋利,太过刚硬,已然走入了“术”的极致,却始终无法触碰到“道”的门槛。而这位前辈,正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真正的剑道,不只有“破”,还有“立”!
“弟子……明白了!”
凌剑儿对着院门的方向,深深一躬。
然后,她毅然转身,走到了那片荒地前。
“锵!”
她的本命神剑【九天碧落】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这位来自九天之上的骄傲剑客,在凡尘界域的一片荒地前,摆开了架势。
她要在这里,用她的剑,学会……种地。
而在【鸿蒙温室】之中,那颗被顾长生随手埋下的【世界树之种(残次品)】,在吸收了足够的鸿蒙紫气之后,表面的灰色“残次”纹路,终于彻底褪去。
它轻轻一颤,坚硬的外壳上,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一抹极致的翠绿,即将破土而出。
荒地之前,剑气纵横。
凌剑儿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翻地”这件事,会比斩杀一尊不朽之王还要困难。
她的剑,太快,太利。
剑锋过处,不是将泥土切成齑粉,就是将其中蕴藏的草根、虫蚁连同它们的生机一同湮灭。她尝试着收敛力量,将剑意控制到最细微的程度,可结果依旧不尽人意。那股铭刻在她剑道本源中的“杀伐”与“毁灭”之意,根本无法根除。
就好像,让一头猛虎去学习刺绣,它的每一次落爪,都只会撕裂画布。
一个时辰过去,她浑身香汗淋漓,法力消耗巨大,眼前的荒地却被她弄得一片狼藉,坑坑洼洼,没有一寸是符合福伯要求的。
她甚至能感觉到,从那座庭院中,投来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
一道,来自那个擦狗盆的男人,目光中带着一丝……同情?
一道,来自那个松土的侍女,目光里带着几分……不解?仿佛在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做不好?
还有一道,来自那个白衣女剑客,她的目光最为复杂,似乎有审视,有追忆,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这些目光,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在凌剑儿那高傲的自尊心上。
她可是九天剑帝的弟子!是同代之中,公认的剑道第一天骄!
如今,却连翻地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不信!”
凌剑儿银牙紧咬,不服输的劲头被彻底激发。她摒弃了所有复杂的剑招,开始尝试最基础的“刺”与“挑”。她将神念沉入地下,去感受每一条草根的脉络,每一只蝼蚁的呼吸。
她的剑,开始变慢,变得笨拙。
从斩断星河,到挑起一抔土。
这其中的落差,让她几欲吐血。但她知道,这是她必须迈过的坎。
就在她心神俱疲,几近崩溃的时候,庭院里,传来了几声慵懒的抱怨。
“福伯,怎么回事啊?这风一阵一阵的,刮得树叶到处都是,吵死了,还弄得院子里乱七八糟的。”
是那个“少主”的声音。
声音不大,带着一种没睡醒的鼻音,充满了对外界一切都感到不耐烦的疲惫感。“老奴这就处理。”福伯恭敬的声音响起。
凌剑儿下意识地抬起头,想看看这位“前辈”会用何等惊天动地的神通来“处理”这些落叶。
是施展大法力,定住时空,让风静止?还是言出法随,让落叶自行归位?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福伯没有动用任何法力。
他只是走到墙角,拿起了一把……看起来比凌剑儿年纪还要大的,竹子做的扫帚。
然后,他开始扫地。
他的动作很慢,很随意,就像任何一个凡人世界里,清晨打扫庭院的老者。
一扫,一收。
一推,一拉。
没有剑气,没有道韵,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但是,当凌剑儿的目光,与那扫帚的轨迹接触的刹那,她的神魂,仿佛被拽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道”之海洋。
她看到了。
那扫帚的每一次挥动,都不是在扫叶子。
第一扫,扫的是“混乱”。院子里因为落叶而产生的无序与杂乱,被这一扫,强行“理顺”,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第二扫,扫的是“尘埃”。并非物理上的尘埃,而是弥漫在空间中,那看不见的,由生灵杂念汇聚而成的“心之尘埃”,被清扫一空,整个庭院变得清明通透。
第三扫,扫的是“因果”。那些落叶,本该随风飘散,腐烂入泥,这是它们的“果”。但福伯这一扫,却轻描淡写地斩断了这段因果,将它们聚集到了一起,赋予了它们“被清理”的新命运。
……
这哪里是在扫地?
这分明是在用最朴素的方式,演化着“拨乱反正”、“涤尘净心”、“重塑秩序”的至高大道!
这柄扫帚,就是他的剑!
这片庭院,就是他的道场!
他不是在扫地,他是在“梳理”这一方小世界!
凌剑儿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剑道,是“术”的巅峰。如何更快,如何更强,如何更锋利。
可眼前这位老者所展示的,却是“道”的本源。
剑,不一定非要是杀伐之器。
它可以是扫帚,用来扫清世间的不平与混乱。
它可以是锄头,用来耕耘希望与生机。
它甚至,可以是一个……狗食盆,用来承载忠诚与陪伴。
“我……错了……”
凌剑er喃喃自语,手中的【九天碧落】发出一声哀鸣,仿佛在为自己主人的狭隘而羞愧。
她一直以为,自己手中的剑,是高贵的,是神圣的。
可现在她才明白,真正高贵的,不是剑,而是握剑之人的“心”与“道”。
当你的道,足以囊括天地,那么,你手中无论是神兵利器,还是枯枝败叶,又有何区别?
“噗通”一声。
凌剑儿双膝一软,竟直接跪倒在了荒地之上。
她不是对着福伯跪,也不是对着那座庭院跪。
她是对着自己刚刚领悟到的,那一个全新的,足以颠覆她过去所有认知的“道”而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