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胆小的善意
萧林那句色厉内荏的嘶吼，顺着街口刮来的风，飘进百草堂。
声音不大，带着显而易见的颤音。
药铺里，死寂依旧。
细腻的绿色粉末，还静静地躺在青石板上。
柳清月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
她转过头，看向对面的林凡。
男人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的眼底，掠过极淡的笑意。
这笑意，如初雪消融，转瞬即逝。
却让清冷绝美的面容，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
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林凡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了。
简单直接，而且非常有效。
林凡端起茶杯，将里面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从袖中摸出几枚碎银，随手放在了桌上。
银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叮当。”
这声音，惊醒了还处在呆滞状态的年轻伙。
“啊！”
那名叫阿福的伙计，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桌上那几枚银子上。
又猛地抬起，望向已经站起身的林凡和柳清月。
眼神里满是敬畏，以及深深的……担忧。
林凡没有看他。
只是淡淡地对柳清月说了一句。
“走了。”
柳清月微微颔首，跟着起身。
二人并肩，向着药铺门口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一眼地上的那堆玉粉。
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阿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
最终只对着二人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外，与街上的人流融为一体。
阿福才缓缓直起身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他顾不上了。
只觉得自己今天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林凡与柳清月走出百草堂。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与刚才药铺里剑拔弩张，生死一线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清月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林凡。
“就这么放他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
“按他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林凡目不斜视，脚步未停。
“一只会叫的狗而已。”
“下次再敢凑上来，打断腿便是。”
柳清月闻言，便不再多问。
她知道，林凡心中自有计较。
二人向前走了不过十几步。
就在这时。
旁边一条窄小幽深的小巷拐角处。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脑袋。
那人影左右飞快地张望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他的目光锁定在林凡和柳清月身上时，眼睛猛地一亮。
随即，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从巷子里闪身而出，压低身子，迈开小碎步，快步追了上来。
正是百草堂里年轻伙计，阿福。
他几步跑到二人跟前，拦住了去路。
然后，二话不说。
对着二人，躬身便是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动作之标准，态度之诚恳，远超之前在店里的任何一次。
“二位仙师，请留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急促的喘息。
林凡停下脚步，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柳清月也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阿福见二人停下，似乎受到了鼓舞。
他直起身，但腰依旧微微佝偻着，不敢站直。
他飞快地又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到这里。
这才凑近了半步，用蚊子般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仙师，仙子，小人是……是刚才店里的学徒，我叫阿福。”
“实在……实在是对不住，刚才的事，让二位受惊了，还被那萧家的恶霸刁难……”
他一边说，一边手足无措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脸上的表情，又是愧疚，又是后怕。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沉默，给了阿福巨大的压力。
他的额头，又开始往外冒汗。
“那……那萧家，在这枫石镇，就是天！”
阿福的语速变得更快，像是在倾吐什么秘密。
“他们家……他们家供奉着一位高人，叫……叫炎火真人！”
“听说，是个能喷火的活神仙，厉害得很！”
“所以，萧家的人才敢这么霸道，没人敢惹……”
“二位仙师，你们千万要小心啊！”
说完这番话，他像是了却了一桩天大的心事。
随即，他做出了一个更让人意外的举动。
小心翼翼地，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怀里。
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用一块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
看起来，像是什么珍藏多年的宝贝。
阿福双手捧着这个布包。
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柳清月的面前。
他的眼神，无比真诚。
“仙子。”
“小人……小人看得出来，您是真正懂药草的行家。”
“刚才那株静云草，虽然不错，但……但配不上您的身份。”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这个……这个不敢说是赔罪，就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个三阳鼎上，我偷偷刮下来的一点沉垢！”
“这东西，火气极足，年份也够老！”
“您炼药的时候，可以拿它当个底引子试试！”
“效果绝对比店里摆在明面上的那些货色，强上百倍！”
他一口气说完，也不等柳清月反应。
直接将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塞进了柳清月的手里。
那布包上，还带着他手心的体温。
做完这一切。
阿福像是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使命。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再度对着二人，深深鞠了一躬。
“小人……小人还得赶紧回去干活，不然掌柜的要骂了！”
“二位仙师，千万，千万多保重！”
“一定要小心萧家的报复啊！”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跑。
一溜烟，又钻进了刚才那条小巷。
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林凡和柳清月，站在原地。
柳清月低头。
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布包。
布包不大，甚至有些硌手。
她能感受到，从布包里隐隐透出的一股……灼热的气息。
她抬起头，看向林凡。
林凡的笑了笑，点点头。
“东西倒是不假。”
“年份和火候，都够了。”
“留着吧。”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阿福消失的小巷。
“这小鬼头，人还行。”
“就是胆子，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