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回忆
她同学走了。阮优优看着他劈柴的背影,咬了咬牙:“我跟学校续了一年。”
周辰手里的斧头顿了顿,没回头:“没必要。”
她笑得像朵向日葵,“有没有意义我自己知道。”
他没再说话,只是那天劈的柴,整整齐齐码了半仓库。
第二年过得更快。阮优优的父母打了无数通电话,语气从劝说变成勒令:“优优,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去派人去察隅把你绑回来!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都等大半年了!”
她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对着墙掉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眼里的温柔那么真,拒绝却也那么狠。
合同到期前最后一个晚上,她揣着那本写满心事的日记本,又去找了周辰。
“辰哥。”她站在门口,声音有点抖,“我明天……真的要走了。”
他抬眸看她,眼底沉沉的,像藏着片海。“嗯。”
“我最后问你一次。”她深吸一口气,把日记本递过去,“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日记本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却没接。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你该过你自己的日子。”
还是这句话。
阮优优忽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把日记本收回,“行,我知道了。”
这时天空下起了雪,阮优优看了会天空,“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再烦你了。”
阮优优抬头看着飘雪,声音很轻,“你可以出来陪我一会吗?到了云城就看到雪了。”
周辰沉默,最终走了出来。
她往前走了半步,雪花落在两人之间,瞬间被体温融成水。
她仰着脸笑,眼角却有晶莹的东西往下掉,“今日与你同淋雪,是不是也算今生共白了头。”
周辰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说话,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很快化成水,模糊了视线。他看着眼前的姑娘,笑中带泪的样子像根针,轻轻扎在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麻。
阮优优没在意他的冷淡,只是仰头看着天,雪花落在她脸上,她也不擦,任由那些冰凉的水珠混着眼泪往下淌。“你看这雪,多干净啊。”
她忽然说,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在云城再也看不到了。”
她转过头,看着他,眼里的光像被雪洗过,亮得惊人:“在这里待了两年,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又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周辰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这两年,被她吵吵闹闹地搅着,那些伤疤好像没那么疼了。
“你该回去了。”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说服她又像在说服自己,“你爸妈在等你,你的生活在云城,不是这里。”
“那你呢?”阮优优忽然问,“你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守着这雪山,守着这些孩子,守着那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他抬眼,撞上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同情,没有好奇,只有纯粹的、想靠近的热。
“周辰,”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声音抖得厉害,“我走了。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少抽烟,手疼的时候记得贴暖宝宝。我希望你能开心点,别总皱着眉。”
他望着眼前这个阳光明媚的女孩,他不是不动心。只是八岁的年龄差像道鸿沟,他满身风霜的过去配不上她明亮的未来,更怕自己这副残躯,给不了她安稳。
阮优优看着他紧抿的唇,知道再等不到别的话了。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用力笑了笑,像要把这两年的委屈都笑散:“你进去吧,我走了。”
她转身往回走,脚步迈得很大,却在快到自己宿舍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周辰还站在原地,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像披了件白披风。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沉的,像有千言万语,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那一眼,像慢镜头,在她心里晃了很久。
回到住处,她把日记本塞进背包最底层,又把那件亮黄色的冲锋衣叠得整整齐齐。其实她早收拾好了行李,不过是抱着最后一丝念想,才拖到了现在。
夜里雪下得更大了,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一夜没睡。
天刚蒙蒙亮,老乡就来敲门:“姑娘,车备好了,再不走,山路该冻住了。”
她应了声,背起背包往外走。
她没再回头。
宿舍,周辰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汽车声彻底消失在风雪里,他才猛地捂住胸口,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没想过,这两年的日子,会在她转身的瞬间,变成空荡荡的回声。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关心,被他硬压下去的心动,此刻像雪地里的野草,疯狂地往上冒。
“操。”他低骂一声,转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师傅!师傅!”他拦住在雪地里扫路的老乡,声音发颤,“去县城的车,最早一班什么时候走?”
“最早也得等雪小点开,现在山路太险……”
“你拉我去,多少钱都行!”他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拍在老乡手里,“我要追一辆车,上面有个穿黄衣服的姑娘,你帮我追上她!”
老乡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漫天风雪,把扫把一丢,叹了口气:“行吧,我尽量。”
拖拉机突突地在雪地里颠簸,周辰望着窗外越来越远的村庄,手指死死抠着车帮。
他好像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心——他怕的从来不是年龄差,不是满身伤疤,而是怕自己抓不住那束好不容易照进他生命里的光。
雪还在下,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追上去。
有些错过,是一时;有些错过,是一辈子。他不能让她,成为那个“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