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作茧自缚

“救人？”洛开霁紧皱着眉，不解道，“谁？越空山？”

蔺泠不答，目光越过了三位护法，落到了最后走进这片区域的奚醉与闻朝意身上。

反问道：“璞璞，你是受了他的要挟，还是自愿跟的他？”

闻朝意一愣，奚醉替他回答说：“你最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照月楼那晚，药是蔺泠下的，信是蔺泠传的，只为以闻朝意受害为由，将杀害辅国将军的罪名，嫁祸到魔君头上。

如今反过来询问闻朝意是否情愿，当真是惺惺作态，猫哭老鼠。

蔺泠打量着奚醉，觉察对方并不像是控制着闻朝意，不许小师弟自主活动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他道：“璞璞，你若是不情愿，就到师兄身边来。”

闻朝意自然是不会上前，只道：“你伙同邪魔越空山叛道，而我为魔君修侣，早已势不两立，何来‘师兄’一说？”

“好，好一个势不两立，”蔺泠忽地笑了起来，“整个计划中，我自觉有所亏欠的人，只有你，如此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像是有十足的把握能逃离诛杀法阵一般，蔺泠对于突如其来的五人虽十分惊讶，却并不显得慌乱，任由三位护法的修为紧锁住自身经脉。

倒是洛开霁更为激动，追问着：“你究竟有什么计划？！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你就一点都不觉亏欠吗？！”

“成大事，总得有人牺牲，”蔺泠满不在乎道，“我所要救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尘世中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

洛开霁生生被他气笑了，吼道：“用这般邪术，还有那杀人炼尸的禁术，救天下苍生？！蔺泠，你他娘的是疯了吗？！”

与他相比，蔺泠的表情十分冷淡，甚至可以用冷漠来形容，语调也平和得不似在对峙，更像是讲述着他所认为和坚定着的事实。

“你们知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境群涡旋，而涡旋最核心最底层包裹着的，究竟是什么？”

为何会有境群涡旋？

奚醉曾与闻朝意一同分析过，大抵是由于奚府位置特殊，府中受害者又因果相连，恩怨未了，且皆曾接触骨香所导致。

至于涡旋核心包裹着什么？

既然此境群为奚骛的藏身之处，而奚骛又是受三个长老所欺骗，替他们重启变阵，又聚集了上百江湖人士与上百亡魂的傻子，那么最有可能的答案……

闻朝意猜测道：“涡旋最核心的那个境中，藏着三个长老想要取走，并带入尘世中的宝物。”

想以奚府境中所有江湖人士与亡魂做代价，落下移星变阵，将宝物带入尘世中，最为麻烦的一点，便是如何将如此之多魂相，一并挟持或驱赶至藏有宝物的境中。

闻朝意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始终找不到答案，如今听蔺泠一问，反而福至心灵。

藏有宝物的境，本就与奚府境群相连。

它处在涡旋的最深处，根本不必挟持，只需诱导奚骛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个的，下饺子一般，落入其中即可。

可究竟是什么人留下的境，会藏有令长老垂涎数十年之久的法器，又与整个奚府关系密切？

蔺泠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说：“核心之境与奚家并无太多联系，只不过登长老在发现其中宝物后，布下了一系列计划，并成功忽悠了中年时的奚骛加入其中，将那时奚骛手中唯一一个，来自他兄长奚有为的困境，‘种’到了核心之境上。”

不知使用了何种术法，又或是由于核心之境特殊到了极致，奚有为所留的困境，如同枝丫般，被“嫁接”到了此境之上。

而后，奚骛举家搬入如今的奚府，在那片封印着上古变阵的土地上，将原本就红火的骨香生意越做越大。

变阵的通路因炉鼎所产生的怨气而重启，炉鼎留下的与奚骛因果相连的境，也随着通路一同，落入蜃窟中，被最初的，奚有为所留的困境吸引。

最终越卷越大，越陷越深，形成了如今的境群涡旋。

这么解释，似乎也没什么不对，闻朝意心想着，又问：“核心之境中，究竟有什么宝物？与你所说的拯救天下苍生有关？”

蔺泠话锋一转，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冥府生死判官的故事？”

这像是突然换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听得三位护法满脸茫然。

闻朝意则是与奚醉对视了一眼，答曰：“略有耳闻。”

“哦？你听过的是何种版本？”蔺泠饶有兴趣道，“不如先说来听听？”

闻朝意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就是冥府生判转世的事情，沉着脸色道：“别想套话或拖延时间，现在是我们在审问你。”

蔺泠从未见过对方这副模样，在印象中，他这位曾经的小师弟，待人总是谦和温润，彬彬有礼，从不似这般咄咄逼人。

倒也是有了几分魔君修侣的气势。

“好吧，那就讲讲我所知的版本，”蔺泠道，“故事要从一对诞生于幽冥之中的孪生子说起。”

数百年前，一对从相貌到魂相全然镜像的孪生子，诞生在了幽冥深处。

二人无父无母，乃是万千亡魂留于冥府之中的恨与愿所生。

哥哥的魂相浑浊晦暗，执死判，掌诛戮杀伐，令罪恶之魂无处可逃。

弟弟的魂相干净清透，执生判，掌赦免赐福，引无辜之魂重归轮回。

蔺泠说：“传闻冥府执法者众多，判官也分许多种，但生死判官一职常有空缺，因为一旦判错，生死判官便会被遣入轮回之中。”

“这与核心之境有什么关联？”闻朝意问，“你该不会是想说，核心之境乃是生死判官所留吧？”

“准确地来说，是这对孪生子中的弟弟所留，”蔺泠言之凿凿道，“这位生判因赦免了不该赦免的人，被遣入轮回之前，在蜃窟附近，留下了一个最为特殊的鬼境。”

何止是在蜃窟附近，闻朝意心想，自己当时就站在蜃窟门口。

但通过灵种所提供的前世回忆来看，那笔赠予小将军的“生”字写完后，生判就因修为耗尽，无法抵挡天罚而死。

究竟能不能留下这么一个鬼境，闻朝意也不得而知。

他尝试着向蔺泠套话道：“我听说生死判官并无个人情绪，道理上来说，也不该留下残念成境才对。再则，他一生判了那么多亡魂，为何单单这一次判错了？”

蔺泠回答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萧辅很是不解，质疑道，“你不知道他为何留境，又是如何知道此境乃是他本人所留？”

“因为判官笔，”蔺泠说，“鬼境之中，藏有属于生判的判官笔。”

此言一出，五人更是诧异。

白曜问：“难不成三个长老打算带走的宝物，就是一支判官笔？”

蔺泠被阵法缚着，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你们应该清楚，这么一件能够改写天命的法器里，会蕴含着多少能量。此物一旦被歹人带入尘世中，后果不堪设想。”

的确，若蔺泠所言属实，得判官笔者，不说能得此天下，也足以号令半个大苍。

此物与尘世之中的法器不同，能改写天命，又因被赦免者的喜悦与感激，生出了几缕神力。

不仅能为极强的术法提供所需代价，以其中能量辅助修行，也更易突破瓶颈，羽化登仙。

倘若真被三个护法带入尘世中，不仅会造成生灵涂炭的景象，这三个畜生甚至可能因此位列仙班。

“你的意思是，”奚醉朝蔺泠问道，“你和越空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阻止登长老等人，将判官笔带入尘世中？”

蔺泠坦白道：“的确也有一些私人恩怨在其中，但掠走那个名为小乌的暗卫，只是为了拦住长老。”

“小乌人呢？”闻朝意立刻追问，“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清楚，”蔺泠道，“自从你们随三个长老一同进入蜃窟，弄坏了越空山用来炼傀的境，落入奚府境群中后，他就再也没有给我传过任何消息。”

这两人果真能够通过魂相相连，在境群之中用意识交流。

奚醉如是想着，又道：“如今你我目的一致，不如收手？饶你一命是不可能的，但我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二爷怎的恩将仇报？我将最心疼的小师弟赠予你，你却要取我性命。”

蔺泠边说着，边挣扎着曲了一下手指，弯作役使傀儡的指诀。

他身边围绕的十二枚木偶忽地暴起，如新木抽芽般迅速生长至等人高，一同朝着阵法的薄弱处袭去。

铺天盖地的傀儡丝线，作茧自缚般将他缠绕起来。

骇人的魔气无端炸裂开来，形成了一道通向其它奚府境的逃生路。

洛开霁被震得生生后退了两步，怒道：“我分明封住他的经脉了！”

奚醉好心扶了一把，望着遁入通路中的巨茧，道：“是越空山出手了，我都没想到，他们二人能通过这种方式施展术法。”

“没差，”萧辅心态极好地说，“话也套了，路也有了，咱们的计划大获成功。”

这倒是，奚醉原地起阵，顺着蔺泠逃跑留下的术法痕迹追了过去。

阵法生效前，白曜没忍住问了一句：“他若真的只是为了阻拦歹人的恶行，为何不直接告知其他仙门，或者一开始就和我们合作？”

“他当然没那么无私，”奚醉嗤笑了一声，“我猜，他也想要那支判官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