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午宴
魔界的建筑多以深色为主，魔君殿的主体更是玄黑做底，点缀暗红深蓝。
放眼望去，与尘世中绿瓦红墙的明媚截然不同，显得阴森而肃杀。
好在今日阳光的确充足，映照着外墙上装点的细碎宝石，折射出色泽各异的光线。
故而闻朝意对魔君殿的第一印象为，这是一座璀璨如星夜般的宫殿。
倒是专程为奚醒与小乌准备的别院，保留了几分奚府的雅致。
奚醉领着闻朝意进入院中，后方还跟着高胜鹤、齐万松和柳雾三个专程来蹭饭的“陪嫁丫头”。
原本魔君大人的计划，是让小仙修私下接触一番小乌，看看兄弟两人有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旧事要叙。
但小乌性子孤僻寡言，闻朝意又害羞内敛，说不准两人对坐一下午，都说不上三句话来。
反而有高二货等人在场，气氛能轻松些许，于是他们厚着脸皮跟上时，奚醉也没有开口赶人。
只不过，众人才刚在院中落座，院门口便不请自来了一位更活跃气氛的客人。
不是外人，正是去而又返的萧辅。
奚醉明显不太想请他入座，却也不好直接撵他走，只得委婉道：“送去偏院的吃食，与送来此处的来自同一膳房，食材与口味上并无区别。”
奈何萧辅的脸皮比高胜鹤还厚，硬是装作听不懂奚醉话中的内涵。
“我在回偏院的路上，又想起了些别的事情，不如与殿下边吃边聊？”
奚醉无语，只好直言道：“本座饿了，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还得忧国忧民。”
萧辅也不生气，笑着解释说：“不和殿下谈论江山社稷，单论京城中偌大的奚府，日后归谁所有。”
这是奚家与朝廷间的事情，的确不适合浪费其他护法的休息时间来讨论。
而萧辅的身份不仅是骸雨渊的护法，同时也是太子的术法夫子，魔界第一卦修的弟子，可谓是将三方势力，玩得明明白白。
这番来与奚家两兄弟商讨奚府的归属，应是太子的安排。
奚醉不得不请他入了席，道：“家都抄了，家主也死在了外头，奚府那块地方，理应归朝廷所有。况且，我幼时便已被奚家除名，归属问题，基本与我没有关系。”
“这不还有大少爷吗？”萧辅望向奚醒道，“您可是奚家公认的嫡长子啊。”
奚醒拒绝得非常果断：“我和小乌待在魔界挺好的，而且，我在京城中有属于自己的生意与地契，对奚府那种龌龊肮脏的地方没兴趣。”
萧辅叹气道：“现在的问题是，这块地方朝廷不想要，但也不想交于外人之手。”
好好的一块地，距皇宫与闹市区都不远，既能寻乐，也够安全，还十分清静。
原是片重金难求的好地方，却因其下方藏有能通向蜃窟的变阵，而令朝廷感到异常棘手。
既担心会有邪魔通过变阵杀上来，又担心凡俗误入变阵，落进蜃窟里丢了性命。
驻扎军队的话，费人费力不说，未经修炼之人，恐怕也难以抵抗大量邪魔入侵。
雇佣修道者，又怕这些仙门里，再冒出来几个，如登傲那般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之辈。
太子当然不是真想将奚府还给奚家兄弟，只不过在试探魔君大人，无论设法关闭甚至毁掉变阵也好，还是派人看守也罢，总之，魔君殿究竟愿不愿意为此事出点力。
“做梦，”奚醉说，“忙着准备成亲呢，没空。奚骛当年能买下这块地方，必然是托了林将军的福，朝廷自身的疏忽，休想让本座来承担。”
萧辅早知他会回绝，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劝说，反倒是将身份和架子都放了下来。
“话我已经带到了，您拒绝也挺好的，听兄弟一句劝，把骨香的配方烧了，忘了，我这边也就当你没能调查出来，日后无论哪方势力问起，都说不知道，不了解。”
奚骛生前性情多疑，生怕问君山长老或林家，等到了骨香的完整配方，便会将自己杀害，取而代之。
故而除去身边几位心腹外，其余人都只知骨香中含有某些灵丹妙药，并不知具体多少味，更不知所需克数与比例。
知道配方的人，如今都已死在了业火的审判中。
唯有破除贺衔云所留之境的奚醉、闻朝意、奚醒和小乌四人，见到过最初的骨香配方。
萧辅借着来此游说奚醉治理奚府变阵的由头，实则是想劝院中众人，别再提起骨香一事，别再插手后续的烂摊子。
世间从不缺少铤而走险的恶毒之徒，只有将骨香的配方焚毁，遗忘，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也只有比如，四人才不会遭到打扰和胁迫。
热腾腾的菜肴配着美酒，接二连三端上了桌子。
一半是闻朝意所喜欢的，另一半则符合奚醒与小乌的口味。
奚醉很大方地表示：“吃吧，在场都是兄弟，没有尊卑之分，无需讲究没必要的礼节。”
饿得头晕眼花的高胜鹤听罢，立刻动了筷子，边吃还边评价道：“诶，有点像咱们刚入尘世那会儿，假扮商贾，潜入奚府打探时的那顿宴席。”
奚醉给他倒了杯酒：“放心，这回不是烧刀子了。”
高胜鹤受宠若惊，又忍不住好奇道：“二爷当晚灌醉我们，真是为了将璞璞带走？你俩不会是在那时候，就已经好上了吧？”
“没有，”奚醉实话实说，“当时是我单方面追求他。”
“所以你俩当晚去做了什么？”高胜鹤问，“总不会是在奚府屋顶上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吧？”奚醉好笑道：“没听萧护法说吗？我们去看骨香配方了。”
“哈？”
谁家好人是这么追求修侣的？
***
酒过三巡后，高胜鹤和齐万松还是成功被奚醉放倒，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唯有柳雾认得这酒，知道后劲十足，没喝太多，神志还算清明。
闻朝意与小乌由于身体欠佳，被禁止饮酒。
奚醉、奚醒和萧辅三人，倒都是千杯不醉的体质，只不过奚家兄弟是天赋使然，萧护法则是在各方势力中苦练而成。
酒这种东西，即便不醉人，也会使人松懈倦怠下来。
萧辅全然没了护法的样子，倚在椅中，道：“我明日回京复命，七日后将再如约返回魔界中，引二爷和闻小兄弟，去见师父老人家。”
奚醉对他轻擡了一下杯子，道：“有劳。”
萧辅曲着指节，想了片刻：“我才疏学浅，随意算了一番，二爷若是感兴趣，可当个参考，具体还得以恩师所言为准。”
“但说无妨。”
“您与闻小兄弟两世缘分，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故而婚期越早越好，不如就在腊月之前？”
此时立冬已过，距离腊月，仅一月左右。
奚醉被逗笑了：“你怎么不干脆让我明日就成亲，一个月够准备什么？再说，璞璞还尚未及冠呢。”
“依照大苍律法，男子周岁二十及冠，但虚岁满二十即可娶亲，”萧辅道，“何况闻小兄弟也并非‘娶’亲，还是说，二爷才是坐在花轿里的那个？”
奚醉翻了个白眼，懒得接话。
修侣缔结良缘，不同于世俗嫁娶，实则并无年龄限制。
当然，如果对方年龄太小，会受到正派人士的指责。
如闻朝意这般虚岁二十成亲的修道者，在江湖上并不少见。
但奚醉还是想要尊重他的意愿，在适合也最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与对方结为终身修侣。
至于所谓的黄道吉日，不过只是讨个彩头。
萧辅又道：“腊月与正月不易嫁娶，二爷若是再犹豫不决，就得等到来年二月了。”
“那又如何？”奚醉反问，“只要璞璞高兴，就算十年后的二月，我都等得起。”
他不是不急，不是不想成亲，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拥有闻朝意，却也此任何人都要尊重闻朝意。
大少爷看热闹不嫌事大，帮着萧辅，转头去问闻朝意：“你怎么看，腊月之前，还是正月之后？”
闻朝意听罢，嘀咕道：“倘若真按世俗礼法，兄长未成亲之前，做弟弟的是不能成婚的。”
他边说着，还边看了小乌一眼。
这是他头一回方面喊“兄长”，引得小乌擡眸看过来。
两厢对视，闻朝意友善地对他笑了一下，一双小鹿眼微弯，很是乖巧。
小乌一愣，下意识的躲闪开目光，求助般的看向奚醒。
被将了一军的奚醒拍了拍奚醉的肩膀，半开玩笑道：“阿醉，你家这位，好生厉害。”
“那是自然，”奚醉擡手轻挡，“兄长打算何时与另一位‘兄长’成亲？”
魔君大人随小仙修喊小乌一声“兄长”，也催促起了这门亲上加亲的喜事。
只可怜小乌性格内向沉默，有些坐不住了，几欲起身逃离，被大少爷揽着肩，根本跑不了。
“都当邪魔了，还在意什么世俗礼法，”奚醒道，“若是小乌愿意，我俩与你俩，同一日成亲得了，还能少办一次宴席。”
奚醉开玩笑说：“你在京城中的地契和酒楼，都是这么抠门得来的吗？”
“钱应该花在刀刃上，”奚醒一本正经道，“小乌，愿不愿意和我成亲？阿醉能给闻朝意的，我也都能给你，双倍，不，十倍的给你。”
“我可是承诺了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擡大轿，十里红妆的，”奚醉说，“你得给三十书六十礼，四十聘五十金，八十擡大轿，百里红妆了。”
萧辅插了句嘴：“百里红妆，能从蜃窟铺到魔君殿了。不过，你们打算从何处接亲？总不能从问君山或京城一路接到魔界吧？”
虽说也不是不行，但问君山，并非是闻朝意的家，闻晟与裴秋水在京城中落脚的故居，也早已无处可寻。
院外有个声音接话说：“那当然是从我毒蝎山接，放心，沿路毒虫我会亲自清理。”
“非衣先生？”
从亲舅舅那儿接亲，倒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