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甜点
闻朝意牢记着与萧辅间的约定,第七日起了个大早,睁眼时,奚醉正立于床边,慢条斯理地换着衣服。
魔君大人背对着床,将睡衣全数脱去,仅余下亵裤,露出线条流畅的背脊上,深浅不一的疤痕。
许是刚睡醒脑子不太清明,闻朝意没有多想,卷着被子挪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劲瘦漂亮的背肌。
奚醉知道他醒了,但没想到会如此主动,愣了一下,并未阻止,只回眸望他道:“醒得这么早?”
闻朝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忙抽手道:“我不醒这么早,魔君大人可就又没踪影了。”
这么说分明是为了撇开话题,却引得奚醉笑问:“我这几日成天都待在殿中,何必拘泥于晨起这一会儿?还是说,你想看我更衣?”
闻朝意将手缩进了被子里,装作若无其事道:“正经修侣,看了一眼怎么了?”
他自认为装得不错,目光澄澈,脸上并无不自在,殊不知泛红的耳根,早已将他出卖。
“没怎么,你可以随便看,”奚醉点头说,“上手摸也没问题,不过需记着点,今日约了萧辅,午时三刻前往冰窟。”
闻朝意当然记得,只是待在殿中的这七日里,奚醉虽与他同食同眠,但碍于他身体尚未恢复,十分克制,不曾有任何亲昵。
想来,两人亲昵的经历屈指可数,客栈夜访、照月楼遇险、竹楼养伤,唯一一次,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闻朝意并不怀疑奚醉对于他的渴望,正因如此,才更不希望对方太过委屈。
“那……等回来?”闻朝意纠结着开口,“承老先生吉言,我感觉自己的确已全然恢复了。”
奚醉又看了他一眼,原本在耳根处薄薄一层绯红,这会儿已然染上了脸颊。
难得对方说出口,魔君大人也没再坏心思为难,承诺道:“好,我会去准备。”
闻朝意没好意思问准备什么,见他从一旁取来衣物,一件件从容地穿上。
这是身闻朝意不曾见过的衣物,玄黑打底,金丝绣做龙鳞,熠熠生辉,却不见龙头,仅有身与爪,绕过胸前和手臂。
“这是……?”
“类似凡俗的朝服,不过邪魔的规矩没那么繁复严苛,”奚醉回答道,“简单来说,就是重要场合穿的服饰,平日里穿戴过于麻烦,邪魔不搞祭祀,便常年存放于柜中吃灰。”
邪魔虽没什么规矩,但也有不少喜好穿金戴银彰显身份。
不过魔君大人向来洒脱随意,柜中不是夜行衣便是常服,这身朝服甚至是孤鹰一大早送至寝宫门口的。
不过这也说明,奚醉十分看重那位即将去见的老先生。
闻朝意支着身子坐了起来,问道:“那我是不是,也该穿得正式些?”
奚醉整理了一番衣摆,将长发束起,道:“你在殿中尚无任职,殿内也根本没为魔后这一职务准备过任何物件,如今赶制已来不及,便仿照江湖习惯,为你准备了一身大典时的衣饰,皆是柔软的料子。”
不仅衣料柔软,据初九透露,闻朝意于昏迷中被奚醉抱回的那晚,寝宫中紧急换了一整套床单被褥,也不知是真是假。
给闻朝意准备的这身衣物,则是素白打底,银丝暗绣石涧清泉,外衣拢着玉色轻纱,乍一看淡雅低调,实则精细华美。
不知是巧合,还是奚醉有意为之,衣物整体看上去,与回忆中生判所穿着的素衣,略有几分相似。
闻朝意坐于床沿研究了一会,评价说:“感觉很难穿。”
奚醉束好长发,道:“我帮你穿?”
“我听闻,宫中向来只有王后需伺候君王更衣的规矩,”闻朝意开玩笑说,“哪有君帮后更衣的道理?”
奚醉被他逗笑了,也逗趣道:“本座乐意,谁管得着?”
寝中情趣,自是无人能管,无人敢管。
由于魔君大人乐意,闻朝意在他的帮助下顺利穿戴整齐,坐到镜前,打算束发。
奚醉立于他身后,手中捏着银梳,轻声问:“我想帮你梳,可以吗?”
闻朝意不解,只以为发饰上也有讲究,便乖乖点了点头,同意了。
他的发丝柔软而顺滑,拢于指尖时,仿佛握着极其昂贵的绸缎。
奚醉着垂眸,认认真真将睡乱的发梢一点点轻轻梳开,闻朝意不好回眸,只能借着镜中倒影看向对方。
寝宫中这面不大的镜子,不知是何种质地,清晰似照妖或摄魂的法器一般。
闻朝意静静地望着镜中的奚醉,看着对方捧着自己的青丝,犹如捧着珍宝,恍然有种,成亲也不过是走个告知天下的过场的错觉。
他与奚醉的相处模式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这个男人即是魔君,又是他的修侣。
并且,对方似乎将“他的修侣”这一身份,看得比魔君之位还要重。有点像个昏君,但他并非是个“祸国妖后”。
他想要分担对方所肩负的责任,想要在对方感到烦恼时,提出自己的解法。
他们这一世或许能携手走非常非常远的路,远到大苍不再是大苍,远到世间不需要魔君这个职务,远到百年甚至千年后,效仿上仙,退隐山林。
那时,两人最后也最长久的身份,便是彼此的修侣。
“想什么呢?”
奚醉仔细梳开乱发,束做简单的马尾,没拿闻朝意惯用的发带,而是从柜屉中取出了一枚小巧精美的发冠。
素银做底,镶着亮蓝,呈羽翼状,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但闻朝意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无聊时收集小啾掉落的尾羽,让内务做的,”奚醉解释说,“原本只是做着好玩的小物件,没想到成品会如此精致,与我不太适合,便一直收在抽屉里,今日突然想起,觉得会与你很搭。”
的确很搭,镜中的闻朝意,一袭青纱白衣,银羽为冠,不似人间俗客,不似魔界堕者,活脱脱似个不染凡尘的少年仙君。
“我在想,”少年仙君开口道,“我想早点与你成亲。”
奚醉放梳子的动作一顿,借着俯身的姿势,吻了下去。
***
萧辅如约赶来魔君殿时,已是正午,闻朝意与奚醉吃过了午饭,这会儿正在演武厅内等他。
孤鹰引着萧护法穿过走廊,远远听见这对身份显赫的小情侣,在讨论着没什么意义的话题——桃花酥与马蹄糕哪个更甜。
作为副手,孤鹰不得不硬着头皮轻叩了两声虚掩着的门。
屋中二人顿住了话头,起身相迎,房门打开后,远远能够看见,观武台的桌案上,还放着几碟茶点和两盏热茶。
“萧护法,”奚醉客气了一句,“别来无恙。”
萧辅的穿着与往日无异,想来老卦修身为他的恩师,抚养其长大,恐怕连走路尚不平稳,光着半个屁股咿呀学语的模样都见到过,熟络而亲切,没必要特地换身衣服了。
“二爷,”萧辅颔首,跟着奚醉入了演武房,嘀咕道,“这里不是不许吃东西吗?”
闻朝意显然不清楚这个规矩,回眸望向奚醉。
魔君大人不得不解释道:“这一规定原本是防止有傻子在观看演武时,情绪激动,被水或食物呛死。璞璞情绪稳定,今日亦无人习武,破个例,冰窟过于寒冷,不喝点热茶,吃点糖分高的食物,怕他顶不住。”
“被吃得呛死?”萧辅不太相信,“谁能这么傻?”
“初九。”
行吧,离谱的规定背后,往往都有更离谱的原因。
萧辅无语了片刻,才道:“我如今的修为,相较于上回为二爷引路,已是精进了不少,能更为精准地接近师父所在的仙洞,保证二位在冰窟里行走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当然,即便只逗留一刻钟,也是相当难熬的,故而老卦修与他们约在了午时三刻,正是因为这段时间,乃是每一日里阳气最盛,也最温暖的时刻。
“布阵所需的阵石和法器皆已为你准备好,”奚醉道,“老先生无法离开仙洞,辟谷多年,亦无需傍身兵刃,思来想去,也只能带些晶石,以表诚意。”
萧辅一挑眉:“上仙赠与妖族的那些晶石吗?这倒是些世间少有的宝贝,不过师父不一定收,我感觉他比咱们更期待这次的见面。”
他边说着,边走入演武场正中,将奚醉所准备好的阵石,分散摆出。
这是个闻朝意没见过的阵形,应同为移星变阵的分支。
这类禁术于仙门中自是无处可学,况且闻朝意尚在问君山时,受所观所感影响,认真阵术画地为牢,古板枯燥,十分不灵活,不愿修习。
入令随奚醉来了魔界,才知何为自由无拘,方觉万事万物,皆有乐趣。
“想学吗?”身侧的奚醉看出他对此有了兴趣,轻声道,“有空我亲手教你。”
“我学这个做什么?”闻朝意问,“我能通过它将自身传送到哪里去?”
“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认路我陪你,不想我陪的话,和高胜鹤等人,或者小乌,孤鹰初九也行,只要不是孤身涉险,你可以去一切想要去的地方。”
随着萧辅施术完毕,阵石逐一亮起,如星宿一般,连成法阵。
奚醉揽着闻朝意踏入其中,照例以手心轻掩住他的双眼。
“璞璞,你生来本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