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九章 前行
如果那一晚没发生灭门惨事,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的缺陷在哪里。事后回想起来,小表姐将她送出古宅时,她曾经问过关于这个人的消息。
但小表姐却只是看着她,“忘了这里的一切,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表姐肯定知道那姑娘的结局,只是不想宅内的东西牵绊自己。
谁都无法预料,三年后自己竟然还会回来这里。
闫欣将衣物递给惊偶。
“做的好。”
摸了下它的头,表示奖励。
惊偶兴高采烈地把衣服团成一团,塞进了肚子里。看样子,它是真的好喜欢这衣服。
闫欣在心底也默默地说了一句。
她也很喜欢。
但她现在虽然学会了争抢和斤斤计较,甚至还无师自通了睚眦必报。
可本性依旧难改。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狗改不了吃屎,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自己的偶。
三年前,她将念想都放在了自己的偶身上,那时候起她就不需要这些在宅中付之一炬的东西了。
三年后,她已经有更多的牵绊和念想,玉姐他们在等着她去找他们。
尤乾陵等着她打开天机阁的真相。
沉眠在天穹鼎的父亲等着自己将真相烧给他。
她绝不会停滞不前。
——
惊偶收拾好礼物后,便自顾自往闫欣身上爬。闫欣感觉到这小东西扒着自己的手臂往上爬那沉甸甸的感觉——才几天就有种久违了的感觉。三年期间她其实也没几次将它拿出来,这次将它放在尤乾陵身旁是她惦记它最多的时候。
尤乾陵也平安无事,惊偶还懂事地回到了她身边,闫欣有股子莫名的放松。
笑偶在外面轻敲了一下门板,闫欣下意识警觉起来,几步从里面跑出来。
只见笑偶蹲在门口,往拐角那地方指。
闫欣走到它身旁,矮下身,为了不厚此薄彼,也将它驼到了自己肩上。后背沉得压人,但没空给她发牢骚——外面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同时熟悉的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有人来了。
———
两个时辰前登天峰下
张朝以七步远的距离紧跟着徐昶。不远处的广场中,正在进行着曲老的送灵祭礼。
徐昶原本正准备以当地父母官的身份跟着周知尧一起参与祭礼,就当在这些皇亲国戚,朝中重臣面前露个面。
不成想在上登天峰之前,他派往古宅内人回来了。徐昶看他们面色惶然,还少了一个人就有不好预感,心想不会是派给他们的任务搞砸了吧。
正犹豫间,周知尧给他使了个眼色。
“有事就去。拖拖拉拉,都三年了,还是做不干净事。”
徐昶告了罪,转身过去便被告知了个不幸的消息。
他们有个人不见了踪影,并且在失踪前最后见到那人的地方发现了一块写着血字的布条。
徐昶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布条,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上面写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克星现在就在宅子里等着你‘
少个手下对徐昶来说不痛不痒,可关键是这个人恰好知道他这次进宅子里面目的。
要是被弄死了也就罢了。万一被知情人抓了拷问,将自己骗了两个活人进去送死,那就麻烦了。徐昶当机立断,当场开始胡诌了一套说辞。
“不是跟你们说了,古宅那边要是有什么动静一定先回来同我禀告了再说。”
那俩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约习惯了自家老爷在人前装腔作势的风格,当即甩锅说:“谁知道大哥怎么想,一定是他见盛京的贵客来了,想立功一步登天呢。”
徐昶寻思着这下他是不能在这里了。但也不能无缘无故离开,好歹也要给出个出大事的样子。
他装模作样道:“跟你们说多少次了,宅子里的东西那是会要人命的。如此危险,不能轻举妄动。”
张朝就在不远处,闻声便走过来跟在徐昶身侧,思索着尤乾陵交给他的任务,心说这不就是极好的机会?
于是他阴恻恻的过去,问了一句。
“这节骨眼上人丢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陪徐大人走一趟?”
徐昶给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口突突跳,捂着胸口,迟疑道:“实不相瞒,张千户,那古宅最近闹鬼,白天黑夜的不安生。曲家家主都镇不住,我呢,更是不行。”
他停顿了下,又正色道:“各位都是贵客,我和家主早前就在担心古宅那边的怪事连累了客人。我昨日过来便派了人去古宅那边看着。哎,都吩咐了好几回了,有异状一定要回来跟我说的。”
“……说是看到有人擅自进了古宅,便追上去了。也不来知会一声!”徐昶痛心疾首,一脸焦色,道:“都是我从盛京带出来的人,要有个万一,我如何回盛京和他们家人交代。”
张朝听了一耳朵有的没的,有些不耐烦地说:“无妨,我还有些功夫底子,保护徐大人没什么问题。抓紧些时间吧,再晚些进山就入夜了,山间阴气重,人就更危险了。”
徐昶见他转身就走,立刻回头给自己手下一个‘快滚’的眼神,随后追上了张朝。
曲家人早就得了家主的命令,有徐昶在,不能轻易拦着。张朝一路看徐昶过五关斩六将,听了登天峰下曲家的护卫们说了不下十来次‘徐大人想去哪就去哪,有任何需要但说无妨。’的客套话。
他不由得朝徐昶道:“刚到盘龙镇时,听说曲家和县衙有过节。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倒也不是没这回事。”徐昶知道平南郡王是锦衣卫的事,给他千把个胆子也不敢隐瞒,便老实将曲家和官衙的恩怨细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这家主当真的够意思,跟他达成一致的想法之后,便表现得如此慷慨——蒋原将尸体从里面带出来,家主这会应该已经知道了,就这还没跟自己发难,多半确实是选择跟自己站在了一处。
他会心笑了一声,胆子也放开了些。
怕什么?出事了有家主替他背锅。
张朝比他脚程要快许多,上登天峰后在古宅入口处等着他。
这会一个时辰已然过去,登天峰显出一点昏黄。徐昶一见他,便抬手准备打招呼,忽然眼底闪过了一抹阴影,那阴影迅速隐没在了张朝身后拉长的暗影中。
他惊了下,眨巴了下眼再仔细去看,却见张朝身后空空如也。
千户大人纹丝不动地站在那,见他便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了路,沉声道;“带路吧,徐大人。”
进入登天峰往古宅之内和外边不一样。也有个别护卫并不知道徐昶身后之人的身份,见蒋原没跟着,便仔细询问要不要让他们跟着一起进去,以免遇上危险。
徐昶哪能让人跟着,对古宅和曲家不了解的张朝面前他还能胡诌两句糊弄一下,可曲家的护卫对古宅和登天峰的机关比他还要熟悉,根本糊弄不过去。
“不用,护卫重要。今日宅子内的客人。万一有客人不小心误闯碰了机关,还得你们看着点。我查探过古宅许多次,对宅内的机关略通一些,带个路而已不要紧。”
护卫怀疑道:“不成吧,古宅里边的机关连我们都拿不定,您……万一出事了,曲家可担不起那后果。您可是咱们盘龙镇的县令,非一般人。”
徐昶立马不高兴了,说:“你们家主说了,听我的。怎么还跟我犟上了?不放心本官啊。”
他这话一出,那曲家护卫就不吱声了。
张朝站在不远处,抬头看了一眼天际,说:“时辰不早了,快些吧。入夜之前我们就回。”
徐昶赶紧赔笑了两声,回头说:“听见了吗?我和千户大人入夜前要赶回来,你们别耽搁我们办事。”说着,他挺直了腰杆,大步往内走了。
那俩护卫见他们进了山道,相互对看一眼,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另一人立刻转身往本宅那边跑去。
进古宅都要过各路机关,徐昶熟练地解开机关禁制后,回头给张朝解释说:“从前这些机关都是掌事亲手设置,那时候的机关比现在难多了,宅内人都未必能解开,别说我了。”
张朝一板一眼对恭维道:“徐大人谦虚了,我看您对这里机关很熟悉,也不像是按部就班的模样。以前接触过?”
徐昶笑笑,腰板挺直了些许,说:“千户大人,您看我这模样,不像个当官的人对不对?”
张朝略微迟疑,随即失笑说:“在盛京习惯了,倒也不太会以貌取人。徐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您的办事能力很适合在官场行走。”
徐昶听不懂他是在损自己还是在夸自己,但这话听着舒服,便道:“张千户才是,这话说得小的都要当真了。不瞒大人说,我是铁匠出身,手艺还算不错,入了曲家一位大人的眼,便将我收入宅中。曾经在宅中住过一段时日。”
张朝了然点头,道:“难怪徐大人对机关很熟悉。后来怎么出来当官了?我听说古宅内的人,进去之后便不能随意出来。”
徐昶闻言笑笑,说:“说来惭愧,当年入古宅只是因为要糊口,活着已经不容易了,哪能想那么多。”
张朝没应。
徐昶却是自顾自陷入了回忆。
“当时想着能有个口饭吃就是大恩大德。等真入了宅子,发现这儿当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呆得住的地方。那是神仙住的地方才对。”
张朝听着这话,笑说:“那徐大人也算得上是当过神仙的人了。”
徐昶很意外,张朝看着像个冷面阎王,但开口说话却字字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他在世途中行走了这么多的年头,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像张朝这样能说得他心头发软的人,太少见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张朝两眼,快走了两步跟上张朝。
“张千户,您是盛京本地人吗?祖上是做什么的。嘿嘿,小的看您这身谈吐就知必定非凡人。”
张朝依旧冷着脸,眼角余光看到惊偶几下闪入了山林中,松了口气,道:“不要得寸进尺,该说的说,不该问的别问。”
徐昶被浇了一兜子冷水,愣了半晌,疑惑地打量一身寒气的张朝,小声道:“张千户恕罪,小的乡下人不懂礼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