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疯犬
闫欣又仔细询问了明日会有哪些人到场。
尤三姐接了话,说:“朝中文武百官,只要在京的都会在场。有些大臣若是在外行走赶不回来,可以书信给礼部,上呈内阁报备由家中或者他人替代参与大祭。”
闫欣问:“守军呢?除了关本法之外,主要是何人。”
元硕没想到她竟然想到了这个,问道:“京畿地区都是禁军管辖,云远舟会一手把控。大祭期间,其他地方不能有异动。各方守军会比平时盯得更紧。”
闫欣心说难怪太子肯留京,兵马府就相当于京畿地乃至整个大魏的脉络,这块若是掌握在他人手中,他哪怕稍微蹬个腿,刀就架脖子上了。
尤乾陵这一趟东行,简直给太子制造了天大的好机会了。
崇明帝竟然就这么让太子吃了兵马府?看来他确实根本没把太子放在眼里。
闫欣诧异地问:“说起来,陛下好像对云家特别放心,反倒是周知尧……”按理说祭天台归属礼部,原本就应该在周知尧手中。
结果却交给了云长青。
元硕道:“可能是因为当年皇后的事情,对云家有亏欠,算是补偿给他们的。”
闫欣意有所指道:“你不会真信了吧。我听郡爷的话中,朱家的人可不是这么有情有义之人。”
元硕想不明白这些沟壑,摆手道:“算计肯定有。但还是看点好的吧,不然这世间当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闫欣问:“周知尧是什么出身?”她在盛京当中的三年,从未听说有周家这个说法。而周知尧爬到现在的位置,也从未听说存在过蒙他恩惠之人。
元硕和尤三姐对看了一眼。
元硕讳莫如深,说:“是不是从没听人说过周知尧出身?”
闫欣隐约察觉到了一点苗头。
尤三姐抱着兜子,说:“周家在前朝还挺有名的。臭名昭着的酷吏周玉屏就是周知尧的叔父。北镇抚司上一任头子也出自周家。据说长公主跟周家斗了十年,最后还是现在的圣上收买了周知尧,才将这一家全部都埋在了诏狱里面。”
“你问问临渊,北镇抚司还有酷吏受刑的铜像镇在诏狱里,不少犯人进去都不用受刑,见到这些铜像自己就招了。”
酷吏家族出身,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家人,活到现在的人。
有意思。
——
明日便是大祭,崇明帝前一日午后便从盛京移驾到了祭天台,准备第二日的大祭事宜。闫欣又换了一副简家下人的装扮,跟在简昀身旁看皇家的銮车停在山庄入口。
中宫皇后还真没来。
太子朱简跟着崇明帝一起下了銮车。崇明帝侧头吩咐了他好久,朱简便带着几个东宫侍卫先行了一步。
祭天台里传来了预告大祭将至的钟声。
崇明帝带着人驻足了片刻,等钟声停了,回头朗声道:“今晚夜半过后就只能吃斋宴了啊,珍惜这最后一顿。”
群臣附和着帝王笑着,气氛还算轻松。
——
明日起,三日不能碰荤腥。
前一日的晚宴便提早从午后开始一直到前半夜。
三日不碰荤腥,比守祭宽松些,却也不是谁都受得住。
文官们还能顶得住,武官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饱塞足了再说。闫欣跟着下人们给各位武官们上菜,进进出出都停不下来。
基本什么菜上桌就光,闫欣算是能吃了,见这光景都有些遭不住。
宴席大半过后,她便寻隙从里面出来,和候在一旁的原主交换了身份,自己悄无声息地入了后院。
尤乾陵和太子都不在前殿,原以为是在后院说事,结果发现后院只有尤乾陵一人。尤乾陵见她回来了,问:“如何?”
闫欣道:“有眼线盯着这边?”
尤乾陵摆摆手。
“张朝会解决。”
之前从元硕和尤三姐那边知道了周知尧的出身后,闫欣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父亲之所以不让自己参与后续,支开自己单独和尤乾陵谈话的真正用意。
虽然她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这种没有参与过朝堂争斗之人可以牵扯其中的事,但什么都不知道放任尤乾陵一个人面对如此凶残之人,她也做不到。
闫欣也不问到底是谁在盯着尤乾陵,直奔主题问道:“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尤乾陵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看她,问:“干什么?”
闫欣说:“是不是觉得我也不会过问,您就理所当然不告诉我?”
尤乾陵不喜欢她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但他确实也知道闫欣对和自己相关的事被隐瞒的情况很忌讳。
自己也明明和闫怀谨说明了他并不想隐瞒闫欣。但当真遇到了这种情况,自己又没做到。
他费尽心思地想了半天,放弃地叹了声说:“不是,只是觉得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而且……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
闫欣见他那姿态,猜出了八分真相。既然答应了的事,她也不强求。
“知道了。我得先跟您说一声,他同您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想要你瞒我,而是自己有了后手,实际瞒的是您。他的目的还是利用您。”
“到时候您若是被逼上了贼船,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闫欣正儿八经地警告说:“别忘了,守祭那会我们是怎么被他玩得团团转的。”
尤乾陵这会才反应过来,闫欣的目的不是来套自己的话,而是提醒自己,不要被人拉入圈套。
他失笑,说:“你给自己亲爹拖后腿的举动真的好吗?我相信他做的一切还是为了这个世道能更好一些。”
好在自己也没对她父亲有什么不好的观感。
“不要紧,若是他能将我逼上不得不豁出一切的地步,只能说明那是必要的一步。我割舍不了的,你爹帮我割舍了。”
闫欣心说,若真是个人人都会有未来的美好结局那再好不过了。
但想想也不可能有这种好事。
大多时候那些美好的未来都是建立在无数前人的尸骨之上。
逝者已矣,她依然敬佩。可还活着的人,她依然希望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比起豁出一切达成愿望,她更喜欢所有人都有该得的结果。
她需要更努力才行,起码在父亲做出最后的挣扎之前,能有救他的可能。
闫欣盯着尤乾陵。
“暂时还不知道我爹会出什么招数,不过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您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话。”
尤乾陵看着她那眉头紧锁的模样,说:“需要如此防着你的亲爹吗?”
“一码归一码,”闫欣低声说,“我爹失去了太多了,他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不能牺牲。”
“但我想为他努力一番,这是我作为他女儿的责任。”
“他的坏习惯,我这个女儿会好好兜底。”
———
“两位真是好悠闲啊,”门口传来一声意外的声音,“下官可是顶着圣上的责怪,千里迢迢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闫欣立刻站起来,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呀,这不是周大人吗?怎么站那么远。进来说话呀。”早前听说了这位出身,闫欣就觉得跟这位过招,不能太拘谨。
放开了攻击就对了。
张朝无声无息地站在对方身后,手里的绣春刀横在对方的脖子上,只稍往前一步,这颗脑袋就得分家了。
周知尧绷着脸,翻着白眼说:“张千户要不是拿着刀,下官倒是想进去给郡爷磕个响头。”
尤乾陵坐了起来,说:“这头还是留着给我母亲嗑吧。周大人站在外边说话就挺好。免得传出去了,我们都说不清楚。”
周知尧深吸了口气,抱拳阴阳怪气道:“谢郡爷的体贴。”
闫欣能清楚感觉到周知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故意问:“怎么,死到临头来这儿跪地求饶了?”
周知尧笑了声,道:“你这张嘴跟你爹一个模样。当初他要是不这么嘴硬,根本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闫欣心跳了一瞬,下意识往前。
“什么意思。”
尤乾陵拉住她,朝周知尧说:“周大人这不合规矩吧。有什么想说的,明日等我们把你的罪名上呈了后再来开口。现在急什么?”
周知尧挑眉,眼内带了一点癫狂的笑。
“这样啊,那也行。反正要大白天下,那干脆全都弄清楚了。不过,你们当真觉得就凭几个偃偶,演出一场过去了多年的陈年旧戏,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就能定我的罪?平南郡王,在北镇抚司这么多年,在朝堂上下官教了您这么多,您还是如此天真。”
“要我是长公主,当真是死不瞑目。幸亏你得了个宝啊,有这姑娘在,闫怀谨一定会拼命……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等着明日,老友相见的场面。”
闫欣看着他哼着歌,一路轻松地大笑往外走了。
尤乾陵冷着脸,看着没受影响,反而安抚闫欣说:“这个人说的话没几句真话,没必要放在心上。……就算是真的,对我们的计划也没有任何影响。”
闫欣知道这个人特地找到这里来,肯定是有他目的。
“我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她终于还是没法放心,追问道。
尤乾陵迟疑了下,问:“你说周知尧说的这些?没有。”
闫欣皱眉,说:“我觉得他这句话不像是假的。”她就是觉得她爹有瞒着很重要的事,才开口问尤乾陵。
但尤乾陵没必要三番两次骗自己。
她爹真有可能连尤乾陵都没有说。
尤乾陵拽着她,说:“不管怎么样,你爹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闫欣犹豫说:“我知道……但……”她担心的是她爹会拿他自己开个天大的玩笑。
“我得早点进祭天台,”她坐不住了,“正好和白术商量下,派几个过来山庄这边看着尤府的人。”
尤乾陵看着她。
闫欣抢先道:“圣上还在山庄,您这个时候走对我行动不利。”
尤乾陵问:“我找元硕给你开个路?”
闫欣点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