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终得其所 2 养狼为患
尤乾陵趁乱到了闫欣身旁,将她带到里侧,低声说:“躲里面一点。”
闫欣抓着他的胳膊,问:“你们到底商量了点什么?”
尤乾陵一边拢着她往里面推,一边摇头细致地回答她,说:“什么都没商量,真的。我知道的都跟你交代过了。周知尧是我负责要处理掉的障碍。其他的不归我管,我也不需要负责。”
闫欣有听没有懂,但方才听到的话有一点她必须确认。
“什么意思?我爹死了……他刚才是说真的吗?”
尤乾陵看着闫欣,偏偏这里他无法解释。
闫怀谨连他这个合伙人也坑。果然知父莫若女。
闫欣从尤乾陵眼中似乎看出了一点自己不太想知道的答案。
她眼微红,泪从眼角滑落。共情能力极强的尤乾陵看她这副模样瞬间心在绞痛。
“难怪惊偶没找到……什么时候的事?”闫欣却很快收好了自己的心绪,冷静下来。
尤乾陵现在只想着能保护好闫欣,他下意识开始找她的偃偶,说:“你的偃偶呢?对了,你的戏偶我带来了。我不清楚怎么用她。一会都给你。”
闫欣心想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这些。
她来这里时就一肚子气,骂了一路自己在乎的人没一个省心。爹也是个混账,什么都不跟自己说清楚,还尽捣乱。
结果还真就给了她闹了那么大一个混乱。
现在,要怎么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全埋了肯定不行。
至少为了尤府,琼花宴的真相一定要昭告天下。
天机阁底空间不大,云远舟带进来的人不多。这会也顾不上抓什么朝廷钦犯了,一股脑儿全部都围在了崇明帝身旁护驾。
洪九看着白白净净,却也有那么一点底子在。他站在了崇明帝跟前,紧张地侧头道:“陛下……”
崇明帝不慌不忙道:“不用担心。朕早有准备,天机阁内部若是封死了,外面也有办法打得开。马上大祭要点火了,太子见朕未归,必会派人过来。”
洪九听到这里才大松了口气,道:“还是陛下未雨绸缪。”
但崇明帝的脸色并不好——他不担心性命,而是恼怒于自己想要的安排要被打乱了。若是太子不够精明,全然听从自己也还好。
坏就坏在,朱简最近有了二心。
好在这节骨眼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崇明帝暗道,天家的父子也是父子,朱简也没有其他兄弟来跟他争抢些什么,不至于跟自己撕破脸。
只要后宫里皇后还在,朱简就翻不出自己的手心。
最大的问题还是眼前——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先把这些人都除掉才行。
‘闫怀谨’盘坐了下来,托着腮目视崇明帝,戏谑地笑了声道:“嚯,看样子已经想好对策了。那么来交锋吧。”
他只是轻轻地挥手,九具棺材的偃偶全数都盖上了面具。尤乾陵紧张地推闫欣,闫欣扒拉着他的胳膊,说:“不要紧,他现在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尤乾陵问:“他想做什么?”
闫欣道:“字面意思。关于祭天台和长公主之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譬如,既然琼花宴后祭天台的图纸被押在了御书房,朱明礼为何还要重新启用这个和长公主有关的提议。
还有为何要杀和琼花宴完全无关的这些工匠。
“既然长公主将琼花宴的经过给你们说完了,那么我就从琼花宴开始和你们说吧。”‘闫怀谨’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这就要从周知尧将长公主的机芯暗地里送回古宅说起。”
闫欣也很奇怪,周知尧既然是凶手,按照他做事的风格,至少会将机芯毁掉。但他却选择将机芯送回古宅。
“人真的太奇怪了。按照逻辑来说,风险如此大的决定,正常会选择尽量降低对自己的危险。而你,周知尧,为何要走这条路?”
周知尧笑了笑,说:“任何人站在我的位置,都会选择这条路。一把凶器,若是毫无用武之地了。那人还会留着这种晦气的东西吗?正常人都会避而远之对吧。要是有威胁了,那就得想办法毁之。”
‘闫怀谨’恍然大悟,拍掌道:“原来如此。因为狗主人没什么良心,所以为了保证自己不被灭口,就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周知尧哼唧了两声,他似乎被尤乾陵踹伤了,蜷缩在地上猛烈地咳了一阵,挣扎道。
“光是后路可不成。你得要狠,要无人能取代你。我无所不用其极地制造出那么多的隐患,没有他们,我可活不到现在。”
他侧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尤乾陵,说:“要是没有我,陛下可未必能留你到现在。郡爷可知道,北镇抚司原本是给我留的位置。”
周知尧大放厥词了这么多,只有这一句尤乾陵很认同。
朱明礼对周知尧的不放心,其实一目了然。周知尧的出身和手段,确实和北镇抚司原本应该是最合适。
但周知尧是一只会反过来咬人的狗,不能给他一块可以磨牙的饼。
祭天台也不行,它不干不净,事关重大的秘密。
只有礼部这种无关紧要,能磨人心志的地方,才是最好拴住他的绳子。
但即便如此,周知尧也一直没有真正安分过。在他温顺和气的外皮之下,那点想要咬断主子喉咙的心思一直没断。
‘闫怀谨’饶有兴致地摆出闫欣等人在登天峰见过的那一场‘特殊’的祭祀,说:“这是一场什么性质的祭祀?”
周知尧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在现场。这是特意给陛下安排的一场‘长公主’的大祭,用的是古方最邪的镇魂术。当时是因为……”
他故意停顿了下,接着说:“哦,差点忘了。在审问长公主府下人时,有人说了在长公主的尸体被我带出府邸之后,却还有人在小花园见到过长公主。”
“陛下不知偃偶存在,当时好害怕啊,我便想到了人祭。”
闫欣知道,这是因为见到了会飞天舞的阿迷,周知尧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闫怀谨’顺势接话道:“这光景可不单单是飞天舞人祭那么简单吧。这是在镇邪才对。”
周知尧道:“对呀,对于搅得陛下夜不能寐的东西,哪怕对象是长公主,那也是邪祟吧。镇邪,没错。”
尤乾陵刚平复的恶心感又上来了。
“再胡说八道,本王撕烂你的嘴。”
‘闫怀谨’打圆场道:“哎,别生气别生气。他也就这个时候嘴上能逞些威风。照你这个想法来看,这祭天台,就是在你的引导之下,朱明礼才点头答应的吧。”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人微言轻。”周知尧在这个点上又莫名其妙地谦虚了一会,“真正让陛下起意的是国子监那名叫徐致的学生。”
“这世上能干的人太多了啊,长公主那么难杀,偃术再厉害些。……谁能保证平南郡王还能跟长公主一样?看看尤府的人把郡爷保护得多好。”
“谁又能保证那些人不会为长公主跟自己造反呢。”
“您说是不是?陛下。”
崇明帝此时相当平静,低声道:“狗急跳墙了也就这点招数了。朕是一国之君,临渊是朕的亲侄子,犯的着费那么大劲吗?”
周知尧恍惚了下,低声嘀咕说:“也是。大约还是长久没跟心狠手辣的人玩,脑子都钝了。您不动声色布局,若是当年的我不可能没反应过来。”
崇明帝看向半空中,嘀咕说:“若是和闫怀谨,皇兄皇长姐们比起来,你那点小手段确实不够看。别废话了,有什么招数尽管都使出来。”
‘闫怀谨’极其顺溜地接了崇明帝的话。
“不急,马上就到你了。台即将封顶完工之际,你曾经当着几位大臣的面,提到了人祭。”
尤乾陵很意外,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崇明帝。
人祭是大魏明令禁止的酷刑,谁都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除了徒增杀孽之外,并不能解决大魏所面临的内忧外患。
崇明帝道:“朕没有提过。”
‘闫怀谨’笑了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不过不要紧,这对机芯来说不是问题,毕竟我们最大的作用就是记录。”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神像脚边传了出来。
周知尧:“现下大魏天灾不断,祭天台既已建成,却在天机阁底发现石板下压着白骨,如此不祥之兆。若是传出去,大魏之根本必将动摇。臣认为,应当举行人祭镇邪,将消息全数封死在天机阁底。”
闫怀谨:“陛下三思,人祭泯灭人性,大魏早列其为禁忌。天机阁底白骨来历尚未查清,因一个真相不明的案子就杀辛苦建造祭天台的工匠,怎么都不合理。”
周知尧:“查清又如何?这些白骨可以当没来过这儿还是你闫怀谨有本事把建好的祭天台挪到别个风水宝地去。再说了这些都是穷人家,出来不是为了钱财,便是为出人头地。陛下会给予他们补偿,他们的后人,加官进爵,金银赏赐适当给一点,保他们几代之内必定飞黄腾达。这还不够?”
闫怀谨:“陛下,他们原可以和家人享受天伦,他们不必死的!”
周知尧:“闫怀谨,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现下我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你一直从中阻挠,我倒要怀疑这事是不是你干的了。”
崇明帝:“好了。吵什么?周爱卿说的对,关键是如何解决。倘若有更好的办法,朕决计不会选择这个。”
闫怀谨:“我有办法,给我一点时间。”
尤乾陵和闫欣对看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是‘还有这回事’的眼色。
闫欣的记忆当中,父亲确实在那段时间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当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询问父亲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现在她明白了,当时的父亲过得有多难受。
那么,那段时间父亲带着自己进出天机阁,实际上查的是白骨的来历?她低声问尤乾陵:“爷,祭天台建造之前,这里附近可有专门负责之人勘验山地。”